华灯初上,驿馆内早已灯火通明,笙歌悠扬。
宴席排场之大,远超凌云所想。正厅大开,铺设猩红地毯。宾客按品级、身份依次落座。案上金杯玉箸,银盘瓷碟,盛满时令珍馐,山珍海味。身着绸衣的侍女穿梭其间,殷勤斟酒布菜。堂下尚有乐班奏乐,舞姬献艺…一派奢华气象!
凌云作为末席陪客,坐于近厅门处,观眼前此穷奢极欲场面,心下暗咂舌:此一夜的花销,恐比他这新晋勾当数载俸禄加起来犹多!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宴席主角陈尚书端坐主位,知县王知远在一旁亲把盏作陪,态度恭敬至极。其余宾客亦纷纷上前敬酒,说着各样奉承话。陈尚书只淡淡应着,偶举杯沾唇,显得颇为矜持。
凌云自知身份低微,只顾埋头吃菜——此些好东西,平日可见不着。偶抬头,与坐不远处的赵师爷交换一个眼神。
酒过三巡,气氛渐酣。正当凌云觉有些无聊时,一位穿着富贵、体态微胖的中年商人,端酒杯,笑呵呵凑至赵师爷席前寒暄。
赵师爷与之客套数句,那商人目光一转,竟落于凌云身上,面上露惊喜色,端酒杯便走了过来。
“哎呀!这位莫非便是近日县中盛传、献策修筑海塘、年少有为的凌勾当?”那商人笑容可掬,语气热络。
凌云一愣,忙起身拱手:“不敢当。鄙人凌云,阁下是…”
“鄙姓沈,名万金。忝为杭州一介布商。”商人自介道,态度十分谦和,“久仰凌勾当大名!今日得见,果年少俊杰,名不虚传!”
沈万金?凌云觉此名有些耳熟,略一思索便想起!此乃一位大豪商!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原是沈员外。失敬失敬。员外大名,凌某亦是如雷贯耳。”他此话倒不全是客套,原身记忆里,确听过此沈员外,乃是杭州一带极有名气的布业巨贾,家资巨万。闻早年亦曾中过秀才,后屡试不第,便弃文从商,未料竟做得如此成功。
沈万金哈哈一笑,显得极爽朗:“凌勾当过奖了!沈某一介商贾,岂敢与凌勾当此等宦场新锐相比?”他凑近些,压低声,语气愈亲近:“不瞒凌勾当,沈某此次随陈老大人车队一同归来,一为探望故里亲友,二来…正是闻凌勾当主持海塘提举局,欲在家乡做些事体,故专程想来拜会,看有无机缘能为桑梓略尽绵力,也好…结交凌勾当此等青年才俊啊!”
专程来拜会我?凌云心下讶异,面上却笑道:“员外言重了。凌某微末小吏,何德何能?员外若有心造福乡里,凌某自是欢迎之至。”
“好!好!凌勾当快人快语!沈某就喜与爽快人打交道!”沈万金显得十分欣喜,自怀中取出一张做工精美的名帖,双手奉上,“今日场合不便深谈。此是沈某在城中的临时寓所。改日,沈某于寒舍略备薄酒,还望凌勾当务必赏光,容沈某细细请教!”
凌云接过名帖,触手光滑,暗香隐隐,显价值不菲。他心下念头急转:此沈万金富甲一方,却对己如此客气,甚有些刻意结交之意…所图为何?仅为参与海塘工程分一杯羹?恐未如此简单。
然无论如何,与此等豪商结交,并非坏事。
他收起名帖,拱手道:“员外盛情,凌某岂敢推辞?届时定当叨扰。”
“太好了!那沈某便恭候大驾!”沈万金笑容满面,又与凌云饮了一杯,方心满意足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