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凌云回至公廨,小荷已备好简单饭食。他却毫无胃口,坐于案边,眉峰紧锁,箸在碗中无意识拨弄,口中念念有词:
“知书达理…容貌端方…能诗词唱和…闺秀之质…此教我何处去寻…”
“明府纳妾…总不能真往街衢随意拉一人罢…”
“尚须良家子…有这等才情的,谁愿与人作妾…”
他愈想愈是头疼,只觉此任简直较剿灭另一伙盐枭犹难百倍。赵先生此分明是强人所难!
正烦躁间,他目光无意扫过案角——彼处,静卧着那份刺目的、来自赛金花的大红请柬。
“梳拢之礼…小婉…”他喃喃自语,脑中忽闪过小婉那清冷执拗、捧卷模样,及其异于风尘女子的书卷气…
且慢!
凌云猛坐直身躯,双目骤瞪!
小婉!
容貌清秀,气质不俗!
酷嗜读书,痴迷诗词!
身陷风尘,却心高气傲,渴求脱身!
此不就是…现成的、符几乎所有条件的“人选”么?!
虽出身北里是最大硬伤,然若能将她自火坑捞出,洗净风尘,再稍加妆点…以其才情品貌,未必不能充一小家碧玉、落魄书香之后!最紧要者,她渴易命!此于纳妾而言,反是最易掌控的!
“握草!小婉!”凌云猛一拍大腿,激动得几欲跳起!
此简直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然下一刻,他面色骤变!
“不妙!梳拢之礼!”他猛抓起那份请柬,看清其上日期时辰——正是今夜!戌时!便是此刻!
他抬首望窗外,天色早已墨黑!戌时已过,仪典恐早已开始,甚或…已毕!
“该死!”凌云低骂一声,如被火燎臀般猛弹起,顾不得用饭了,抓起外袍便往外冲!
“公子!您往何处?饭尚未用…”小荷被他这猝然举动骇了一跳,忙唤道。
“有事!莫候我!”凌云头也不回扔下一句,人已冲出院门,融于夜色。
他发足狂奔,朝倚翠楼方向拼命驰去!夜风刮过耳畔,其心却鼓如擂!
快!再快些!望还来得及!
倚翠楼今夜张灯结彩,较往日喧闹数倍。楼内丝竹喧天,笑语盈耳,空气中弥漫浓烈酒气并脂粉香。
大堂正中央,临时搭起一小小锦台。台上,小婉穿着一身崭新、却略显艳俗的桃红衣裙,面上涂着厚厚胭脂,僵硬坐于彼处,眼神空洞,若一具无魂偶人。其手中紧攥一卷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赛金花打扮得花枝招展,立于台侧,脸上堆满职业化笑容,正与几个出价最高的恩客调笑周旋。台下,围满了看热闹的、候着捡便宜的各色男子,目光贪婪地在台上那具年轻的、即将被“开封”的躯体上逡巡。
仪典已近尾声。一肥头大耳、满身酒气的富商,在众人起哄声中,摇摇晃晃步上台,淫笑着将一锭沉重银锞塞入赛金花手中,随即伸出油腻肥手,便要拉小婉。
“贺喜王员外拔得头筹!”赛金花高声笑道,顺势将小婉往那富商怀中推去。
小婉绝望闭目,两行清泪终冲破脂粉,无声滑落。
就在那富商咸猪手即将触到小婉衣袖刹那——
“住手!!”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于喧闹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