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发作,凌云紧接着吟出后四句:
“腹内原草莽,衣上绣芙蓉。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这后四句更是恶毒!直讽她胸无点墨、虚有其表,空有美貌却身陷污秽!末句“终陷淖泥中”简直是赤裸诅咒!
“噗——哈哈!”席间终于有人忍俊不禁,虽立时噤声,然那笑声却格外刺耳。他人也是面色古怪,强忍笑意。
怜月姑娘气得浑身乱颤,手指着凌云,唇齿哆嗦,泪在眶中打转,哪还有半分方才的风情万种?她靠声名吃饭,被当众如此作诗讽刺,声名可谓扫地!此较杖责她一顿还要命!
陈老大人也微蹙眉,觉凌云这诗未免过于刻薄,有失厚道。他看向凌云:“这诗…未免太过了些。”
凌云躬身,语气却无多少悔意:“老大人明鉴。非是卑职刻薄。实乃此女先前在县中,便因买词不成,纵容恶仆辱骂卑职,后又撺掇县少府二老爷,以莫须有之罪欲将卑职开革。卑职无奈,方离县避祸。今日她又出言讥讽,卑职若一味忍让,只怕胥吏之辈,更无立锥之地。故以此诗,稍作回敬。言语冒犯之处,请老大人责罚。”
他将前因后果简要说清,虽未高声,然席间众人皆听得分明。
原来如此!众人看向怜月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了然与鄙夷。一介娼妓,竟敢如此干涉公事,刁难胥吏?
陈老大人闻言,面色稍霁。他宦海沉浮,自然知晓官官相护、以及这些欢场女子背后的能量。他虽觉凌云手段激烈,然事出有因,且怜月确实过分。他终究惜才,又见凌云不卑不亢,心中倒是更看重几分。
沉吟片刻,他看向王知远:“王明府,此事你可知晓?”
王知远连忙起身:“下官失察。”
“嗯。”老大人淡淡道,“胥吏亦是朝廷执事之人,岂可因私怨而废公器?此事,你回去后,查个明白。”
此话看似轻描淡写,却已是定了调子。
“是,下官明白。”王知远躬身应下。
怜月闻言,脸色更是惨白如纸,知今日这亏是吃定了,在老大人心中印象更是尽毁,顿时泪如雨下,却不敢再发一言。
凌云再次行礼:“谢老大人明断。卑职告退。”
陈老大人点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与些许复杂。
凌云躬身退出花厅。转身的刹那,他眼角余光扫过厅内景象:金杯玉盏,珍馐满桌,衣香鬓影,丝竹绕梁…致仕高官安坐首位,一言可定是非;县令、师爷、名流陪坐;美艳名妓殷勤侍奉…
此一切,与他破败的家、冰冷的衙署、市井的鸡飞狗跳,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与野心,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底猛地燃起!
他快步走出,立于高高台阶之上,望着远处繁华的州城街景,夜空深邃。
回思方才席间种种,猛地攥紧拳,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几乎是咬着牙,低声对自家吐出一句:
“大丈夫…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