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是在一片令人作呕的甜腥气中醒来的。
头痛欲裂,宿醉的钝痛如同无数小锤在颅骨内敲打。
他下意识地摸索腰间的酒囊,入手冰凉黏腻。
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并非枯树惨白的枝桠,而是满地狼藉、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焦黑扭曲的枯树下,横七竖八地堆叠着数十具奇形怪状、散发着浓烈腐败甜腥味的尸体!
有磨盘大小、甲壳碎裂、流出墨绿色浓浆的巨型百足蜈蚣;
有浑身长满惨白骨刺、形如放大人面蜘蛛的怪物,八只复眼已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彻底湮灭,留下焦黑的孔洞;
更多的是些难以名状、仿佛由腐烂肉块和骨刺胡乱拼凑起来的蠕虫状生物,此刻都成了冰冷僵硬的残骸,甲壳或外皮上,无一例外地残留着边缘光滑、散发着淡淡寒气与琉璃化结晶的恐怖贯穿伤!
浓烈的死亡气息混合着深渊特有的腐朽,几乎令人窒息。
离歌的目光毫无波澜地扫过这地狱般的景象,如同扫过路边的碎石。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几步之外。
少年星澜背靠着马车的车轮,蜷缩在地上,似乎累极了,正沉沉睡着。
原本青色的衣衫沾满了污秽的黏液和尘土,脸上也蹭了几道黑灰,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微蹙着,带着浓浓的疲惫。
他身边,那个昨夜召唤出的奇异月光灵体(月灵)并未消失,它悬浮在低空,那双纯粹由流动月光构成的眼睛,此刻正冷冷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死死地瞪着离歌!
小巧的“身体”微微起伏,散发出冰冷的敌意,仿佛在无声控诉这个醉酒男人的不负责任,让它的主人陷入了怎样的苦战。
离歌的视线在月灵身上停留了不到半息,便漠然地移开,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光团。
他撑起依旧沉重酸痛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拔开酒囊的塞子,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冷的酒液。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和熟悉的麻痹感。
他没有看沉睡的星澜,更没有看满地为他挡下危险的虫尸和愤怒的月灵。
只是默默地、踉跄地调整了一下方向,迈开脚步,继续朝着葬龙渊那未知的、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深处走去。
脚步声在死寂中拖沓而空洞。
靴子底部碾过虫尸的粘液和碎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星澜被惊醒,猛地睁开眼。
看到离歌那已经走出十几步、即将再次被黑暗吞没的孤绝背影,巨大的委屈和酸楚瞬间涌上心头,眼眶立刻红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飞快地用手背抹了把脸,跳上马车,狠狠一抖缰绳:“驾!”
马车再次吱呀作响地启动,载着满车酒坛和疲惫的少年,紧紧追随着前方那个仿佛永远也追不上的影子。
当那轮巨大得妖异的紫月终于被甩在身后,惨淡的天光重新笼罩大地时,星澜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们终于走出了葬龙渊那噩梦般的入口!
重新呼吸到荒原上干燥、带着沙土气息的空气,恍如隔世。
离歌依旧沉默地在前方走着,仿佛只是穿过了一条寻常的巷弄。
星澜长长舒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新获得力量的奇异感交织在一起。
他忍不住开始翻检昨夜那场惨烈守护战的“战利品”。
那些从被月灵击杀的变异魔虫身上掉落的物件,大多沾着粘液,散发着深渊的腥气,但仔细擦拭后,露出的光芒却让他心跳加速!
一顶造型古朴、泛着青铜光泽的道士头盔(防御2-4,魔法防御1-4,道术0-2),属性远超寻常!他爱不释手地摩挲了一下,立刻戴在了自己头上,大小居然正好。
一枚戒指,通体如羊脂白玉雕琢,戒面是一滴清露的图案(天鸣戒指,道术0-6),入手温润。
另一枚戒指则呈深蓝色,戒面仿佛镶嵌着一小片流动的星空(天润戒指,道术1-7,治愈术效果+300%),强大的治愈波动让他指尖发麻。
一条项链,由一节节碧绿如玉的细竹串联而成,顶端坠着一枚小巧的玉笛(竹笛项链,道术1-6,月光波威力+500%),散发着自然的清灵气息。
最后,是一件折叠整齐的女式道袍。
布料柔韧,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月白色,衣襟袖口绣着淡雅的云纹(灵魂战衣(女),防御3-7,魔法防御2-5,道术0-5)。星澜的脸颊微微发热,连忙将它小心收好,塞进了最深的包袱里。
全是极品!价值连城!
星澜看着自己焕然一新(至少脑袋上)的装备,感受着竹笛项链贴近皮肤传来的、对月灵之力的清晰增幅感,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包裹了他。跟着离歌大哥,虽然时刻行走在刀锋边缘,但这运气…也太逆天了吧?
“沙沙…”
路旁嶙峋的怪石后,猛地窜出几只磨盘大小、口器狰狞、甲壳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沙漠毒蝎!
它们显然被活人的气息吸引,挥舞着巨大的螯钳,尾部毒针高高翘起,疾速扑来!
星澜眼中银芒一闪,甚至没有完全召唤月灵实体。他意念微动,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着冲在最前面的毒蝎凌空一点!
“嗡!”
一道凝练如实质、只有筷子粗细的璀璨银色光束,瞬间从他指尖激射而出!
速度快到肉眼难辨!
“嗤!”
光束毫无阻碍地洞穿了毒蝎坚硬的头颅,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冒着淡淡寒气并呈现琉璃结晶化的孔洞!
那只毒蝎连挣扎都来不及,八足一僵,轰然倒地。
紧接着,星澜手指连点!
“嗤!嗤!嗤!”
又是三道月光波精准射出!
后续扑来的几只毒蝎如同被无形的利刃贯穿,瞬间毙命!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月灵悬浮在他肩头,月光构成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前方的离歌,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他没有回头,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去看那几只瞬间毙命的毒蝎尸体,只是继续迈着他那沉重而孤独的步伐,朝着地平线上那座越来越清晰的、如同洪荒巨兽般匍匐的暗影走去。
沙巴克城。
当那座由巨大黑色玄武岩垒砌而成,城墙高耸如悬崖峭壁、散发着铁血与豪迈气息的宏伟城池,终于近在咫尺时,连荒原上永不停歇的风沙似乎都敬畏地绕道而行。
巨大的城门如同巨兽的咽喉,黑洞洞地敞开着。城门口,两队身着玄色重甲、头盔覆面、只露出冰冷双眸的沙巴克铁卫,如同钢铁雕塑般矗立。他们手中的长戟在夕阳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足以让寻常旅人胆寒止步。
离歌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仿佛没有看到那些散发着致命威胁的铁卫,空洞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城门,直直投向城内某个方向。
他身上的酒气、血污、风尘,与这座象征着力量与征服的城池格格不入,像一块投入寒潭的顽石,带着不容忽视的孤绝与冰冷,径直走向城门。
“站住!” 一名铁卫队长猛地踏前一步,厚重的金属战靴踏在岩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