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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 金箔蝶戟映红妆,神风暗渡净秽光。(1 / 2)

克府,沉甸甸的朱漆大门洞开,数丈长的猩红锦缎从门楣瀑布般倾泻而下,一直铺展到正堂阶前。

那庄严肃杀的青砖地面,此刻尽数被繁复瑰丽的缠枝莲纹地毯温柔覆盖,每一步踩上去,都仿佛陷入一团无声的祥云。

庭院中,克氏族盟重草原历代引以为傲的兵器架并未撤去,却披上了最华丽的盛装。

府内府外,人头攒动,冠盖云集。京中显贵、军中袍泽、乃至远道而来的异族宾客,皆盛装而至。低语声、赞叹声、杯盏轻碰的脆响交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

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投向正堂深处那对并肩而立的新人。

沃玛一身郎君的正红吉服,金线绣出猛虎下山的雄姿,针脚细密,气势磅礴。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颈间悬着的那枚家族粗粝古朴的狼牙,在锦绣华服映衬下,带着一股来自草原深处的野性与不羁。

他身侧的克清瑶,凤冠霞帔,金丝织就的凤凰在云锦上展翅欲飞,流苏垂落,半掩着芙蓉玉面。红盖头之下,隐约可见一滴清泪悄然滑过脸颊,最终无声地渗入衣襟繁复的刺绣之中。

这泪痕,是情路坎坷的爱侣终成眷属的印记。她微微颤抖的手,被身旁沃玛宽厚有力、布满征战痕迹的手掌紧紧包裹住,传递着无声的磐石般的安稳。

沃玛面带微笑,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情感,轻柔地问道:“高兴吗?”声音如同春风拂面,温暖而柔和。

“我的心都要跳出来啦……”克清瑶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乎有些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

堂上主位,君王端坐。玄色龙袍深沉如夜,衬得他面容愈发肃穆而隐含温煦。他目光缓缓扫过堂下,那目光仿佛有千钧之重,喧嚣的人群瞬间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克氏清瑶,”君王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地在大堂内回荡,带着一种抚平人心的力量,“忠烈奇女子,又是将门虎女,不让须眉。沃玛,”他的视线转向那高大的异族青年,“虽非我族血脉,然其忠情和秉性,可昭日月,其情义,可动天地,不离不弃,此情此志,已非凡俗。”

“他们夫妻的情,”君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祝福,“可铸山河,可镇乾坤!今日朕躬为主婚,非为权柄,乃为见证!愿尔二人,同心同德,白首不离,如日月之恒,如金石之坚!”

“谢陛下隆恩!”沃玛与克清瑶齐齐下拜,声音带着哽咽的激动,额头深深触在柔软的红毡之上。

“吉时已到——拜天地!”司礼官洪亮悠长的唱喏声响起。

一对新人转身,面向高悬的天地君亲师牌位。沃玛小心翼翼地扶着克清瑶,动作笨拙却无比虔诚,一同深深拜下。

“二拜高堂!”

两人转向克岸和早已泪花闪现的东溪夫人,再次顿首。

“夫妻对拜!”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们身上。

沃玛与克清瑶缓缓转过身,彼此相对。隔着那方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隔着曾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五百年的相思超越生死,他们心意相通地弯下腰去。

沃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调侃:“我答应你的事,我办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呢?”

克清瑶一脸娇羞:“啊,唱歌啊,等学习的时候,唱给你听,这个时候,好意思提这个......”

夫妻两人的密语被司礼官的声音打断。

“礼成——!”

欢呼声、祝福声、杯盏碰撞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春潮,轰然爆发,瞬间淹没了整个克府。

喜乐高奏,丝竹管弦之声响彻云霄,将喜庆推至沸点。

侍女们端着盛满佳肴美酒的托盘,如穿花蝴蝶般在宾客间轻盈穿梭。

花令仪端坐席间,唇边噙着得体的浅笑,目光温婉地追随着那对新人接受着潮水般的祝福。耳畔,是邻近几位诰命夫人压低了嗓音的絮语,带着由衷的感叹。

“…听我家将军说,那沃玛为了清瑶,独受七七四十九刀凌迟啊,血葫芦一样的最后,把君王和老爷们都看呆了…”

“可不是!后来沃玛重伤昏迷,药石罔效,也是这清瑶姑娘,跪求神灵,听说是真得感动了上苍…这才把沃玛从鬼门关拉回来…”

“唉…,九死一生…这夫妻的情分,真真是拿命和情谊换来的…” 一声悠长的叹息,道尽了其中的惊心动魄。

这些话语,如同带着倒刺的钩子,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嵌入花令仪的心房。沉甸甸地坠着,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花令仪悄然起身,未惊动身旁谈笑正欢的宾客,独自一人,循着记忆中的路径,走向庭院深处克清瑶家里那方熟悉的荷塘。

身后传来极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花令仪没有回头,但紧绷的肩线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丝。

“世间情劫,” 明灯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平和,“如涉苦海,波涛汹涌,迷途者沉沦,然心志坚忍、渡厄者,终能得见彼岸莲台。”

花令仪依旧凝视着水中破碎的月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我只是感觉他们俩…真苦。”

“傻姑娘,苦是真,甜亦是真。” 明灯上前一步,与她并肩立于水畔,目光同样落在那动荡的水月之上,语气温和却蕴含力量,“你所动容,非仅为他人故事之苦,实为心有所感,我也是由衷的佩服这两个人,真是——五百载风霜,炼他如钢,淬她似梅,棱角愈显寒香!”

:“五百载风霜,炼他如钢,淬她似梅,棱角愈显寒香!哇,明灯,你这首诗句,好美...”花令仪倏然侧首,撞入他沉静如深潭的眼眸中。

明灯微笑“嗯,一句话,写不出沃玛和克清瑶的爱情艰辛......”

恰在此时——

“咻——嘭!”

一声尖锐的呼啸撕裂夜幕,紧接着,一朵巨大的、流光溢彩的金色牡丹在墨蓝色的天幕上轰然怒放!

刹那间,万千道璀璨夺目的金线流泻而下,将整个庭院映照得亮如白昼。欢呼声浪从前庭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咻!嘭!嘭!嘭!”

更多的焰火争先恐后地腾空而起,赤红如烈火,碧蓝如深海,莹白如星雨,绚烂的光华在夜空中交织、碰撞、盛放,瞬息万变,将人间所有的喜悦与祝福都点燃在苍穹之上。

光芒明灭,映亮了荷塘,也映亮了凭栏而立的两人。

花令仪下意识地抬头仰望这漫天的婚庆华彩。

那动荡的水光里,清晰地映入了身畔人的侧影——明灯微微仰首望着焰火的轮廓。

跳跃的光影在他沉静的面容上明明暗暗,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唇线,还有那双倒映着漫天星火、却依旧深不见底的眼眸。

就在这光影流转、花令仪心神微漾的刹那。

人群最外围靠近府墙的阴影处,两道裹挟着地狱硫磺气息的鬼魅黑影,如同从最污秽的泥沼中渗出。他们戴着狰狞的羊头骨面具,行动间带着刻骨的阴毒与亵渎的恶意,悄无声息地滑向那对沐浴在祝福与火光中的新人。

一人手中,淬着幽蓝寒光的蛇牙毒镖,瞄准了沃玛脚下象征“步步生莲”的吉祥地毯。

另一人,则扬起布满鳞片的爪子,一把腥臭污秽、饱含诅咒与亵渎之力的暗色粉末,如同翻腾的毒瘴,即将泼洒向新人头顶的圣洁光辉!

他们的目的卑劣而纯粹——玷污!恶心!将这神圣的誓约时刻拖入污秽的泥潭!

然而,这一切在明灯——这位端立于此的创世主神——的浩瀚神识中,渺小得如同试图撼动星河的尘埃,卑贱得如同试图玷污日月的污泥。

他的目光,甚至未曾从花令仪映着焰火的侧脸上移开分毫。他的唇边,甚至还噙着那抹洞悉世情、温和悲悯的弧度。他对着花令仪,继续着那未尽的低语,声音依旧轻柔,如同拂过莲瓣的微风:

“你看,” 明灯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难以捉摸的叹息,轻轻拂过她的耳畔,,“水中之月,纵是虚幻,亦是此刻天地予你的唯一清辉。执着于天边遥不可及的寒光,不如……”

与此同时,那超越凡人理解的神力,已在他心念微动间悄然展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撼动空间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