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大汉就没断过的外戚、诸侯、宦官的乱子,卢植觉得这很不可以。
二,是坚持“德本才末”的道统观。
察人当观其心性,量器先考其仁恕,认为考试只能测“器用之才”,无法检验“君子之德”。
东汉经学将“举孝廉”视为天人感应通道,虽然现在改谶纬,撤天人感应,给儒学去神圣化了,但要真改考试,过去“天意、德行、荐举”的神圣联结彻底破碎,对过去和现在,天下士人做官取士的合法性都会产生质疑。
三,怕皇帝重用法家。
太学里学律令,那顶多也就是懂法成为大汉官员的必修课,但考试制度的“循名责实”,这可太法家了。
之前可以说皇帝在搞变革,现在都可以说皇帝是在给大汉搞变法了。
说是外儒内法,但现在大汉朝堂,那个官员会说自己是读法家典籍出仕的?
皇帝的态度,决定了一些在儒家这条道路上走不上去的人会果断转法家,甚至本来就学黄老的一些人,也会考虑转法,在朝堂和民间,给法家死灰复燃。
正经作为传统儒生,这种事情,卢植那是真不愿意看到。
四,公平性。
举孝廉虽然现在有成熟能钻空子的体系,但他好歹还给贫寒出身的寒门士子一个做官的机会。
但要是以考论才选官了,那像藏书万卷的颍川荀氏这种家族,家族子弟多,又有教育资源,会很快占据大汉各个角落。
教育资源发达的关东地区和偏远贫寒的边郡,没有举孝廉平衡不同区域,未来大汉的地域矛盾也会愈加尖锐。
和以上这些比起来,家族未来,还真不是卢植最操心的。
而荀彧还年轻,没像卢植一样名满天下站的那么高,但也比卢植对自家情况更了解。
就像他们荀家,家大业大,人才也多,但真能出来并且厉害到名留青史的人才,也不是随便就能出的。
智慧这玩意儿,真的不能传承。
操心的点完全不一样,前辈卢植和后辈是没什么好说的。
从荀家出来的卢植路遇郑玄,许久未见的两位老友大吵一架,长安尽知。
回忆着昨天和郑玄的吵架,卢植现在脑子都嗡嗡的。
他想也知道现在长安盯着他和郑玄的数不胜数,这些本以为郑玄能和自己联合的人,估计谁也没想到,儒门两大领袖居然会分裂。
卢植冷笑,大汉都这样了,差点大汉天子的权威都被董卓踩在脚底,儒学还不变,是要跟着大汉一起纠缠到死吗?
想着,他又在心里怒骂杨彪和蔡邕,这两个也作为儒家代表,骨头软就算了,干活还不利索,自己都没回过太学了,编纂新经书的速度居然还没上去,真不知道一天天关起门来干什么。
日常骂完这两个人,卢植掏出五铢钱,开始今日的占卜。
顺着今日占卜的方向,他抬头,看着巍峨依旧的未央宫,被刘信恭恭敬敬请进去。
走进宫室,坐在一张案桌前翻阅书籍的皇帝抬首,高兴道:“卢公,咱们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卢植一顿,强压下要脱口而出的话,面无表情道:“陛下,老臣找的您好苦啊。”
小白抬手,“卢公,来朕身边坐。”
分明都在长安,却历时三个月不曾见面的君臣又聚在了一起。
卢植说:“陛下愿听老臣一言了?”
小白让宫人给卢植端上润嗓的蜜水,“卢公所言,朕何时不愿听过?”
于是卢植把这些天所思考的考试制度弊端一一列出,着重强调寒门士子和边郡子弟的受教育资源有限,以此来和皇帝之前所说的“公平”二字呼应。
“卢公所虑,皆是为了大汉,朕对此从不怀疑。”
这也是小白就没想过干掉卢植的原因,不然纵使卢植声望再大,也可以把锅推给董卓。
“只是卢公,举孝廉出仕的寒门、边郡子弟,若是不通弓马文墨,入了大汉官场,对大汉又有什么益处?
尸位素餐之辈空占据了官吏的位置,需要他们做的事,又是谁干?”
无能之人举孝廉出仕,家里有门路的,会给他准备有用的族人或者投奔的士人,让他在任不会出大错。
而家里贫寒之辈,无才无能,做了官吏不是摆烂没用,就是得找个山头靠着、
那这么一来,平衡士族、寒门的作用就完全没有了,只是换个花样玩罢了,这些出仕的人背后依然还是那些个高门士族。
不然袁家那么多门生故吏怎么来的?
袁家都发展成这样了,这察举制还不变,等着又出一个袁家吗?
卢植继续劝道:“寒门士子和边郡子弟生活困苦,虽有能读书者,可论学识,还是粗浅了些。”
你要干的不就是来抽世家根基吗,可陛下你搞来搞去,最后选出的还是世家的人,这不白搞了?
不然怎么荀爽那老小子一点反对的话都不说,因为他家里最不缺人才。
小白也赞同卢植所说,但人不能被问题困死。
“蔡女史,把今天新到的东西拿出来,请卢公一观。”
今天杨修又去笼络人才了,小白身边只有一个新任女官蔡琰。
卢植看见亲自捧着书本出来的蔡琰就是眉头一跳。
好了,蔡邕倒戈的原因找到了。
前朝搞了这么多的事,皇帝在后宫还想把女官制度一并恢复了吗?
蔡琰捧着新书走上前来,一本本放在卢植面前的桌上。
这些新书刚到的时候,蔡琰就看了。
书不大,也不重,一本本的,里面的字又小又清楚,更方便携带和翻阅了。
里面的内容,虽然对蔡琰来说,都太过简单了,但皇帝的目的不是为了培养蔡琰,所以她的观书体验,完全不重要。
“卢公,这都是太学入学前更基础的教材,朕给要考太学的学子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