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代价……是否过于沉重了？”星澜眉头紧锁，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的风险。
“沉重？”佝偻身影嗤笑一声，“往生河……渡的本就是‘逝去’与‘往生’……留恋过往、痴缠未来者……本就不该踏上此舟……欲得必先舍……此乃天地至理……况且……”他话锋一转，“只是‘暂时’抽取……抵达对岸后……若你们有本事……自然可以凭自身之力……重新寻回……当然……若寻不回……那便是永远的失去了……”
残酷的选择，摆在了我们面前。要么……放弃渡河，在这荒骨平原上漫无目的地寻找其他可能不存在的出路，最终被死界环境同化或被无数死灵吞噬；要么……付出惨重的代价，换取一线生机，前往可能藏着观测者据点和源海秘密的对岸！
“我……我先来！”凌清霜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她眼神坚定，“瑶光仙宫巡天使……守护此界便是我最大的执念与愿望！若能用它换取铲除观测者的机会……我无悔！”
“且慢。”星澜拦住了她，目光深邃地看向那佝偻身影。“前辈……您在此摆渡……想必并非无偿助人吧？您收取这些‘执念’与‘愿望’……又有何用？”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一个神秘的摆渡人，在幽冥死界的往生河畔，收集过往生灵的执念与愿望？这本身就极其不寻常！
佝偻身影沉默了片刻，兜帽下似乎传来一声极其悠远的叹息。“用处？呵呵……或许……只是为了……记住一些本该被遗忘的东西……或许……只是……无聊……罢了……”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却更添几分神秘与诡异。
“不必多问了。”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这代价……我们付了。”我看向星澜和凌清霜，“但……由我来付。”
“司命！”两人同时惊呼。
“我的抗体之力……与心灯融合后……似乎对这类精神层面的力量……有一定的抗性和包容性。”我解释道，这并非完全是安慰。在刚才佝偻身影展示因果线时，我确实感觉到，心灯之火对那些丝线有着某种微妙的感应和安抚作用。或许……由我来承担这份代价，风险会小一些。而且……玄婷的因果因我而起，这份责任……理应由我来负！
没有再给她们反对的机会，我上前一步，直面那佝偻身影。“开始吧。”
佝偻身影似乎微微点了点头。他将手中的三枚铜钱抛向空中！铜钱并未落地，而是悬浮在我们之间，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紧接着，他用那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快速划动，勾勒出两个复杂的符文——一个代表着“执”，一个代表着“愿”。
“将手……放在符文上……”他沙哑地指示道。
我依言，将双手分别按在了两个符文之上！
轰——！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了我的脑海！一幕幕画面、一段段情感，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
父亲在实验室中熬夜研究时疲惫却坚定的眼神……玄婷在昆仑雪顶回眸一笑的倾世容颜……她燃烧神魂时那决绝而温柔的目光……星澜血祭星河时的悲壮……凌清霜倔强的守护……还有……我对复活玄婷强烈的渴望！对揭开真相、守护一切的执着！
这些都是我最深的执念与愿望！此刻，它们被那符文强行抽取、凝聚！痛苦并非来自肉身，而是源自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要将我存在的意义……都抽走一部分！
“呃啊——！”我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额头青筋暴起，浑身剧烈颤抖！心灯之火自动疯狂运转，试图抵御这种抽取，但那符文的力量极其诡异，它并非强行掠夺，更像是…一种“交易”，一种基于此地规则的等价交换！心灯之力可以保护我的灵魂不散，却无法阻止“代价”的支付！
渐渐地，两团光芒在我掌心下凝聚成型。一团是暗红色的，里面仿佛有无数挣扎的人影和嘶吼，代表着我的“过往之执”。另一团是白金色的，散发着温暖却坚定的光芒，代表着我的“未来之愿”。
当这两团光芒彻底脱离我的手掌，被那两枚符文吸收的刹那——我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虚感和迷茫感，席卷了我的身心。虽然记忆还在，但那些情感的炽热程度，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变得有些遥远而不真实。
“司命！你怎么样？”凌清霜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没……没事……”我勉强站稳，甩了甩昏沉的脑袋。那种空虚感正在慢慢被心灯之火流淌出的暖意驱散，但失去部分执念与愿望的后遗症，显然不会这么快消失。
佝偻身影满意地一招手，那两枚吸收了光团的符文，连同空中的三才匿迹钱，一同飞回他的手中。他将铜钱往玄婷身上那条粗壮的月白因果线上一按！
嗡——！
一阵轻微的波动过后，在我们眼中，那条清晰无比的因果线，竟然变得极其模糊，仿佛融入了背景的虚空之中，若不仔细感知，几乎无法察觉！
“可以了……”佝偻身影收起铜钱和符文，转身走向码头边那艘最破旧的小木舟。“上船吧……记住……一炷香……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更不要……触碰河水……”
我们相互对视一眼，搀扶着踏上那艘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舟。舟身晃了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船头那盏幽绿色的引魂灯，在我们登船后，“噗”地一声，自动燃起一簇豆大的火苗。火苗摇曳着，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将小船周围丈许范围的灰色雾气驱散开来。
佝偻身影最后看了我们一眼，尤其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用那根歪扭的木杖，在岸边的晶石上轻轻一推。
木舟，无声无息地……滑入了那汹涌的、蕴含着无数灵魂哀嚎的……往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