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无心村遇痴情怪 桃符破幻见本心
唐僧三人踏着小镇的晨露东行,白龙马的银鬃上还沾着昨夜飘落的桃花瓣。八戒腰间的酒葫芦突然发烫,葫芦塞子 “噗” 地弹出,喷出的酒雾在空中凝成个 “心” 字,笔画里浮着高翠兰的笑脸,笑靥边的梨涡里,盛着半盏花果山的桃花酒。
“这酒咋还成精了?” 八戒慌忙去捂葫芦口,指尖却触到葫芦壁上凸起的纹路,触感像极了五行山下那株桃树苗的根须。记忆突然翻涌:在锁猿洞埋桃花糕时,泥土里渗出的酒气与此刻的酒香如出一辙,那时他只当是悟空留下的念想,此刻却在酒香中品出 “牵挂” 二字的重量。
沙僧的降妖宝杖在掌心轻颤,杖头骷髅的眼眶里,映出前方村落的虚影。村口的牌坊写着 “无心村” 三个篆字,匾额的木纹里嵌着些透明的碎片,与他打碎的琉璃盏残片同源,只是此刻碎片折射的阳光里,浮着无数颗跳动的心脏,每个心脏的血管纹路,都与悟空的金箍棒缠绳相同。
“师父,那村子不对劲。” 沙僧的声音里带着警惕,他望着牌坊下往来的村民,发现每个人的胸口都平平无奇,衣襟里既没有心跳的起伏,也没有呼吸的颤动。山风卷着村民的话语飘过来,那些 “吃了吗”“去哪呀” 的寒暄里,竟听不出半点情绪,像是被人用刻刀雕琢出的假人。
唐僧的青莲剑从鞘中半出鞘,剑脊映出的村民突然扭曲,化作个个空心的木偶。木偶的关节处缠着红线,线的另一端隐没在村后的迷雾里,线头的触感,与他袈裟上绣莲花的丝线相同。他忽然想起悟空说的话:“有心才有痛,没心的妖怪最可怕。” 而此刻剑鞘上的 “空” 字突然发亮,与村民空洞的眼眶形成诡异的呼应。
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个穿红衣的女子,手里绣着朵桃花,针尖刺破的指腹滴出的血珠,落在绸缎上竟化作颗颗跳动的红心。“几位长老可是要借宿?” 女子抬头时,八戒突然捂住嘴 —— 那眉眼竟与高翠兰有七分相似,只是眼角的泪痣是用朱砂点的,形状像极了锁猿洞妖怪黑袍上的白骨纹。
“你是谁?” 八戒的钉耙在掌心转得飞快,耙齿间的红绸突然绷直,末端的 “空” 字渗出的血珠滴在地上,化作条血色小径,通向女子身后的茅屋。他想起高翠兰送他西行时,也是在槐树下,也是这样绣着桃花,只是那时她的指腹没有流血,绣出的桃花瓣上,沾着她舍不得的泪。
女子掩嘴轻笑,笑声里混着丝线断裂的脆响:“我叫红线女,是这无心村的守村人。” 她起身时,裙摆扫过的地面突然长出片桃林,每株桃树的树干上,都钉着颗干瘪的心脏,其中颗最大的心脏上,刻着 “高老庄” 三个字,字迹被血浸透,早已发黑。
打斗瞬间爆发 —— 红线女的绣花针突然化作万千银芒,朝着唐僧三人射来。“你们这些有心的和尚,最该挖心剔骨!” 她的红衣无风自动,衣摆下露出条布满倒刺的尾巴,尾尖的毒刺上,挂着个小小的木偶,木偶的脸正是高翠兰的模样。
“你敢伤俺媳妇!” 八戒的钉耙横扫,耙齿掀起的劲风里,浮出高老庄的麦垛。他想起翠兰说的 “真心不用挂在嘴上”,耙齿间突然长出带刺的红绳,红绳上的倒刺,每个都刻着 “守护” 二字。“吃俺老猪一耙!” 钉耙化作万点银光,将银芒打落,落地的绣花针突然化作条条小蛇,蛇鳞上的纹路,与红线女的尾巴相同。
沙僧的降妖宝杖与突然出现的木偶兵相撞。那些木偶的手里都拿着锄头,锄头的刃口闪着寒光,与当年打碎琉璃盏的玉磬碎片相同。“无心才不会痛,你们为何要留着那颗累赘的心?” 木偶兵的嘶吼里带着诱惑,锄头砸下的劲风里,混着流沙河底死寂的水声。
沙僧的宝杖在地上划出个 “心” 字,字的笔画里长出金光,将木偶兵笼罩其中。“没有心的活着,不如痛痛快快地死!” 他想起打碎琉璃盏时的悔恨,想起被玉帝贬斥时的绝望,这些痛虽然难熬,却让他明白自己还活着。“我宁愿带着痛走下去,也不要做没心的木偶!”
唐僧的青莲剑指向红线女的眉心,剑光中浮现出女子的过往:她本是山中狐妖,爱上个书生,书生却嫌她是妖怪,挖了她的心丢进火海。她在火里捡回半颗焦黑的心脏,从此便开始搜集别人的心,想凑成颗完整的,却不知真正的心痛,早已刻进了骨血里。
“执念太深,终成魔障。” 唐僧的声音里带着慈悲,青莲剑的光芒突然变得柔和,将红线女的银芒都化作飞灰。“有心才有爱,有痛才有念,你捡的不是心,是让自己永远活在过去的枷锁。”
红线女的红衣突然爆裂,露出底下布满缝合痕迹的身体,她胸口的位置,果然有个空洞,洞里塞着团乱糟糟的红线,线团里裹着无数张写着 “爱” 字的布条。“我只是想要颗不会痛的心!” 她嘶吼着扑过来,十指化作尖利的爪子,抓向唐僧的胸口。
八戒的钉耙突然横在中间,耙齿挡住的爪子,爪尖的倒刺勾住了他的衣襟,露出里面高翠兰绣的护腰。“俺老猪告诉你,翠兰也常骂俺笨,俺也会心痛,但这痛才让俺知道,俺是真的爱她!” 他将钉耙猛地往前推,红线女被震得后退三步,空洞的胸口里,红线突然开始燃烧。
沙僧的降妖宝杖插入红线女脚边的土地,杖头骷髅喷出的黑雾中,浮现出无数对相拥的恋人,有哭有笑,有吵有闹,每个画面里的人胸口,都有明显的起伏。“你看,他们都在痛,可他们也都在爱。” 他的宝杖在地上划出个 “放” 字,字的笔画里长出藤蔓,将红线女缠在老槐树上,藤蔓的每个卷须,都缠着片桃花瓣。
唐僧的青莲剑轻轻点在红线女的空洞处,轻声念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有心无心,皆是虚妄。” 剑光落下的瞬间,红线女胸口的红线突然散开,化作漫天飞舞的桃花瓣,每个花瓣上都写着个 “忘” 字,落在地上的瞬间,开出片粉色的花海。
红线女的身体渐渐透明,露出原本清丽的狐妖模样,她望着花海中浮现的书生幻影,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原来我不是想要颗不会痛的心,是想让他知道,我痛过。” 她化作道红光,钻进最近的桃树里,树干上立刻长出颗心形的树瘤,瘤上的纹路,与她刚才绣的桃花相同。
无心村的幻象在三人的合力下渐渐消散,村民们的胸口都开始起伏,脸上露出喜怒哀乐的表情。村口的牌坊上,“无心村” 三个字变成了 “有心村”,匾额的木纹里,那些透明的碎片化作颗颗晶莹的露珠,露珠里浮着五圣西行的画面,悟空的身影在其中格外清晰。
“原来如此。” 八戒摸着胸口,那里还留着刚才打斗时的闷痛,却比任何时候都真切。“有心虽然会痛,可这痛才让俺觉得活着。”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桃花糕,这次没有埋进土里,而是小心翼翼地包好,“等猴哥出来,俺分他一半,让他也尝尝这痛并快乐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