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流沙河畔骷髅语 旧罪新赎见本心
五圣迎着黄风岭的朝阳嘻嘻哈哈地往东走,悟空的火眼金睛突然被一片幽蓝闪了一下。那水色透着熟悉的靛青色,跟流沙河的浪涛颜色一模一样,就是这会儿裹着一股陈年老血的味道,在鼻尖凝成一股咸涩的痂。他抬头一瞧,前方河谷像被撕开的布,河面漂浮的骷髅头都齐刷刷地朝着一个方向转,颅顶的牙印里还卡着小小的骨渣,骨渣反射的水光里,居然藏着“流沙”两个字的虚影。“哇塞,是流沙河耶!”悟空的金箍棒在掌心转得像风火轮,棒身映出的河面突然变得歪七扭八,变成了一个旋转的大漩涡。漩涡中心,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串骷髅项链,链珠上的牙齿纹路跟当年沙僧脖子上的一模一样,齿缝里卡着的红绸碎片,在水流中飘来飘去像血一样。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的那股甜腥味:沙僧的降妖宝杖扫过水面的时候,骷髅头撞在一起发出的清脆响声里,藏着对“赎罪”还是“沉沦”的疑问——那时候他还觉得是妖怪在发疯,现在却在浪涛声里听出了深意。八戒突然捂住肚子上的旧伤,冷汗顺着褶子流了下来。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跟当年被沙僧的宝杖勾住脚脖子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像一头大肥猪在水里扑腾,看见悟空的金箍棒在漩涡里胡乱挥舞,唐僧的袈裟被浪花卷得团团转,而自己的钉耙脱手掉进了河底,耙齿勾住的不是妖怪,是一块墓碑,碑上刻着“高老庄亡妻翠兰之墓”,字迹被水泡得肿肿的。“俺老猪的钉耙……”他自言自语,手指头摸到腰间的九齿钉耙,耙齿中间还缠着一根流沙河的水草,草茎上的血渍,跟高翠兰绣嫁衣的胭脂颜色一样。
沙僧的降妖宝杖在掌心轻颤,杖头骷髅的眼眶里,映出流沙河的河底。那些沉积的白骨,排列的形状竟与他脖子上的骷髅项链相同。他忽然想起当年在河底听见的低语,那是被他吞噬的取经人魂魄在哭诉:“我们不是被你吃掉的,是被你对天庭的怨恨吃掉的。” 而此刻骷髅眼眶里渗出的黑水,滴在地上化作个个小小的水牢,水牢里,浮出他当年被飞剑穿胸的画面,伤口里流出的不是血,是灵山的檀香灰。
唐僧的白龙马突然人立而起,马鼻喷出的白气里,卷着片干枯的人皮。皮上绣的骷髅图案落在通关文牒上,青莲图案突然泛起金光,上面浮现出观音菩萨的字迹:“罪由己造,福自己求。” 他想起当年在流沙河畔,观音菩萨说的话:“沙僧本是卷帘大将,只因打碎琉璃盏,才被贬在此处吃人。” 而此刻河面上漂浮的人皮,边缘的针脚里,竟藏着沙僧为每个骷髅刻的 “恕” 字,墨迹与他挑担的麻绳纤维同款。
五圣踏入流沙河滩的刹那,浪涛突然变调,万千骷髅头同时转向他们,眼眶里的幽光汇聚成道水墙。墙顶立着个熟悉的身影,蓝面獠牙的轮廓在浪里若隐若现,正是当年的沙悟净。他手中的降妖宝杖插在沙里,杖头顶着颗最大的骷髅,骷髅嘴里不断涌出黑色的毒液,却在触及五圣的瞬间化作清水。“师父别来无恙。” 沙僧的声音里没有了当年的戾气,多了些河泥的腥甜,“三百年前多有冒犯,今日特来赎罪。”
悟空的金箍棒在掌心转得更快:“你这妖怪,又耍什么花样?当年你的骷髅项链差点把俺老孙的金箍棒染黑,今日还敢在此作祟!” 他火眼金睛穿透水墙的光晕,看见里面封印着无数个小小的血精灵,每个精灵都长着翅膀,翅膀上的纹路,与当年被沙僧吃掉的取经人袈裟碎片相同。
沙僧的降妖宝杖在地上顿了顿,杖头的骷髅突然投射出往事:他把取经人的头骨当酒杯,把肠子当腰带,看见唐僧师徒时,举着宝杖就打。“这些血精灵,是当年被我吃掉的生灵执念所化。” 沙僧的声音里带着愧疚,“三百年前观音菩萨点化我时说,若不能化解这些执念,我永远成不了正果。”
八戒的九齿钉耙往地上一顿,耙齿掀起的河泥里,混着些风干的脑浆,脑浆里映出他当年被沙僧拖下河时的脸。“你这妖物,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俺老猪的腰到现在还怕水!” 他嘴上骂着,却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救生圈,那是高翠兰用猪皮给他做的,边缘还绣着 “平安” 二字。
沙僧看着救生圈,突然笑了:“二师兄的执念,比我的毒液还顽固。” 他的宝杖指向水墙,“你看里面的血精灵,有个正抱着你的钉耙齿哭呢,它说当年被你耙齿勾住时,第一次感受到了‘慈悲’的滋味,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怨恨。”
悟空的金箍棒与水墙的光晕相撞,棒身金光里浮现出被沙僧吃掉的取经人魂魄。“他们不是在哭诉,是在提醒你。” 悟空的声音里带着释然,“怨恨才是最可怕的毒。” 他的金箍棒在地上划出个 “解” 字,字的笔画里长出莲花,将那些小小的血精灵都圈在里面,精灵在花里渐渐平息,化作滴滴甘露,滋润着花瓣。
唐僧的青莲剑在浪里划出光带,剑光所过之处,浪涛重新变得柔和。他看着沙僧,突然想起当年在流沙河畔,惠岸行者说的话:“他胸前的骷髅,是他吃的九个取经人,若得圣僧去,这骷髅自然会化作法船。” 而此刻沙僧蓝面下的眼睛里,竟有了些孩童的惶恐与真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可知错?” 唐僧的声音里没有了当年的愤怒,多了些慈悲。
沙僧的降妖宝杖 “哐当” 落地,他对着五圣深深鞠躬:“三百年前我不懂,吃人的不是我,是我对天庭的怨恨。这些年我在河底给每个骷髅刻‘恕’字,就是想赎罪。” 他指着水墙里的血精灵,“这些执念,需要圣僧们的佛光才能化解。”
八戒的九齿钉耙突然指向水墙:“俺老猪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俺,以后这河只能用来救人,不能再吃人。” 他想起当年在河底摸到的骷髅头,眼眶里的空洞里,藏着的不是恐惧,是对 “生” 的渴望。
沙僧的蓝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我答应你!若有违此誓,就让我的宝杖反噬自身,永远困在这流沙河!” 他的话音刚落,水墙突然爆发出强光,无数个血精灵从水墙里飞出,朝着五圣扑来。
沙僧的降妖宝杖在身前划出金光,将血精灵圈在里面。他看着其中一个血精灵,那是当年被他第一个吃掉的取经人所化,此刻正瑟瑟发抖。“我对不起你。” 沙僧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当年是我被怨恨蒙蔽了双眼,才会做出这等错事。” 血精灵闻言,突然化作道柔和的红光,钻进沙僧的宝杖,杖头的骷髅发出阵阵清越的声响,像是在原谅。
悟空的金箍棒在浪里横扫,将身前的血精灵都聚拢在一起。他看着那些小小的血团,突然想起观音菩萨说的话:“每个生灵都有佛性,只要肯回头。” 他将金箍棒插入地上,棒身长出无数根藤蔓,血精灵钻进藤蔓的花苞里,随着浪飞向远方,去传播流沙河的新生。
唐僧的青莲剑在浪里划出最后一道光带,将所有的血精灵都送入云端。他看着沙僧,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已经明白了罪与罚的真谛,也找到了自己的道。以后这流沙河,就交给你了。”
沙僧对着五圣再次鞠躬:“多谢圣僧们的点化,我会守护好这流沙河,让河水成为滋养万物的甘露,不再是吞噬生命的毒。” 他的蓝面渐渐变得柔和,獠牙也开始收缩,身上的妖气渐渐散去,露出里面的卷帘大将真身,只是此刻的他,眼神里没有了当年的傲慢与怨恨,多了些平和与坚定。
五圣离开流沙河时,河面上的骷髅头都化作了莲花,在浪里轻轻摇曳,像是在为他们送行。悟空的金箍棒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八戒的钉耙上还沾着莲花的花瓣,沙僧的降妖宝杖上泛着淡淡的红光,唐僧的青莲剑在鞘中轻轻鸣响,白龙马的蹄声清脆而坚定。
他们回望流沙河,沙僧正在河底种着荷花,每个花苞里都藏着个小小的 “恕” 字。而那些被血精灵滋润的河底,已经长出了嫩绿的水草,在浪里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赎罪与新生的故事。
在灵山的方向,如来佛祖的念珠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突然开始转动。那刻着“空”字的珠子,宛如一面神秘的镜子,映出了流沙河的景象。“他终于明白了。”如来佛祖的脸上绽放出如春花般欣慰的笑容,“真正的佛法,并非让人如鸵鸟般逃避罪孽,而是要在罪孽的深渊中探寻救赎的路径,以自身的力量去弥补曾经的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