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英硬着头皮抬头,飞快地看了慧琴一眼。
她脸上带着笑,眼睛亮闪闪的,眼角有点细纹,是笑出来的,看着特别亲切。“要……要,谢谢同志。”
慧琴给她们添了水,又往前头走了。俊英松了口气,凑到月英耳边小声说:“咋样?我就说秀莲嫂子没骗咱,这闺女多好,又勤快又温柔,小季要是娶了她,真是福气。”
月英也点头,小声回:“嗯,比咱想象的还好,看着就踏实,看上去挺好相处的。”
俩人一路就这么偷偷看着,慧琴要么帮乘客放行李,要么提醒快到站点的人准备下车,要么就跟老人孩子说说话,全程没闲着,脸上却一直带着笑,没半点不耐烦。
到了营口站,俩人跟着乘客下车,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
慧琴正站在车门口,跟下车的乘客挥手:“慢走啊,下次坐车还找我!”
阳光照在她身上,蓝色的制服显得特别精神。
出了站台,俊英拉着月英一路小跑,俩人笑得合不拢嘴。“不行,咱得赶紧回去跟妈说,这慧琴姑娘,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媳妇!”
月英笑着应:“对对对,让妈也放心,小季这亲事,准成!”
俩人踩着田埂往回走,路边的稻子黄了,风吹过,沙沙地响,像在替她们高兴。
想到小季以后能有这么个好媳妇,想到刘家新房里以后更热闹的烟火气,俩人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盼头。
没过两天,王秀莲就捎了信,说李慧琴同意相亲。
地点约在了盘山客运站旁边的小饭馆,张义芝陪着小季去的。刚到饭馆门口,就看见一个姑娘站在那儿,穿着件浅蓝色的衬衫,黑裤子,头发扎成个两个麻花辫子,手里攥着个布包,见了他们,微微鞠了一躬:“张婶……。”
这就是李慧琴。她长得不算特别好看,但眉眼清秀,眼睛亮得像井水,说话轻声细语的,让人心里舒坦。
小季坐在她对面,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惠护士,只是有情人难成眷属,对慧琴……
还是张义芝先开了口:“慧琴啊,小季这孩子,人老实,就是常年在部队,委屈你了。”
慧琴低下头,手指绞着布包的带子:“张婶,我知道部队上的人都不容易,只要他人好,就行。”
小季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她的目光,闷声说:“我在部队,每月有津贴,要是成了家,我都给你寄回来。我不会说啥好听的,你可想好了。”
慧琴听了,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点了点头。
她能怎样呢?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是二姐拉扯她长大。
二姐自己还有四个小子,她不能再拖累她了。慧琴不图别的,只想在盘山能有个家。
相亲没聊多久,俩人心里都有了数。小季探家的时间短,没几天就张罗着结婚。
婚礼办得简单,就请了些亲近的亲友,慧琴穿着件红外套,低着头,给长辈们敬茶。
婚后第三天,小季就归队了,走之前,他站在新房的西屋门口,看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屋子,又看了看慧琴,喉咙动了动:“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给我写信。”
慧琴忍着眼泪,点了点头:“你在部队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小季走后,慧琴就住在了西屋。她性子温和,跟张义芝处得像母女,更疼冬冬。
每天早上起来,她都给冬冬梳辫子,扎上五颜六色的头绳;晚上,冬冬就跟着慧琴作伴儿,听她讲故事,讲客运站里的事,讲她二姐家的外甥榕江。
冬冬也喜欢慧琴,总跟着她屁股后面“李姨”“李姨”地叫。
慧琴上班的时候,要是赶上休息,就会带着冬冬去客运站。
从家到客运站要走半个钟头,慧琴牵着冬冬的小手,走在破旧的柏油路上,路边的野草结了籽,风吹过,沙沙地响。
冬冬会捡些五颜六色的小石子,装在兜里,说要给李姨摆积木。
到了客运站,慧琴的同事们都喜欢冬冬。
调度室的刘姐会从抽屉里摸出块奶糖给她。
售票的赵姐也逗她:“冬冬,唱支歌给赵姨听,赵姨给你买冰棍。”
冬冬就大大方方地站在调度室中间,唱起了时下流行的《洪湖水浪打浪》,这次没忘词,唱得又响亮又好听,引得客运站里的人都围过来看,掌声此起彼伏。
到了饭点,慧琴就带着冬冬去客运站的食堂。
食堂不大,但收拾得干净,灶台边的大铁锅里,炖着土豆炖白菜,飘着香味。食堂的刘师傅见了冬冬,就笑着说:“冬冬来了?今天有你爱吃的皮冻!”
说着,他从后厨端出一个大搪瓷盆,里头装着满满一盆皮冻,晶莹剔透的,像块大水晶。
刘师傅用勺子挖了一块,放在冬冬的碗里:“尝尝,刚做的,好吃得很!”
旁边的窗口还炒着绿豆芽,油汪汪的,撒了点红辣椒,看着就有食欲。
冬冬抱着饭盒,坐在小凳子上,拿着小勺,先咬了口皮冻,凉丝丝的,带着点肉香,滑溜溜地就咽下去了;再夹一筷子绿豆芽,脆生生的,有点辣,却越吃越香。
慧琴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得满脸都是,笑着帮她擦了擦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食堂里的人都看着她们,眼神里满是暖意,有人说:“慧琴,你这外女儿真招人疼!”
慧琴听了,笑得更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