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去!”小石头抓起药篓里的手榴弹,往腰上一别,活像个刚上战场的小战士。
“不行,你胳膊有伤。”李明远按住她的肩,目光落在药柜上的弹壳小鸟上,“你留在药铺,要是到天黑我没回来……”
“我就吹哨子。”小石头抢过话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铜哨,“三声长音,对吧?”
李明远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刚到巷口,就听见小石头在身后喊:“师父!弹壳小鸟借你!能带来好运!”
他回头接住飞来的弹壳,那玩意儿在手里沉甸甸的,竟比枪还让人踏实。晨光落在弹壳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像把藏在硬壳里的春天,正一点点往外钻。
城西的乱坟岗比芦苇荡更荒凉,坟头的土堆被踩得乱七八糟,新添的坟包连块木牌都没有。李明远猫着腰在坟堆里穿行,手里的“三八大盖”撞着弹壳,发出“叮叮”的轻响,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
“谁?”坟堆后突然跳出个人,举着枪对准他。
“是我,林先生。”李明远举起弹壳小鸟晃了晃——这是提前约定的暗号。
那人看清是他,赶紧放下枪,是游击队的哨兵:“李大夫?你怎么来了?我们正准备转移呢。”
“鬼子往这边来了,最少一个小队。”李明远把弹壳揣进怀里,“你们的子弹够吗?我带了些过来。”
“太及时了!”哨兵眼睛一亮,“我们就剩不到十发子弹了,正愁没法子呢。”他往坟堆深处喊了声,立刻钻出十几个游击队员,个个面带倦容,却握着枪不肯松手。
李明远把子弹分给他们,看着那个年轻伤员也在其中,胳膊上缠着他给的绷带,正咧着嘴对他笑。“你的弹壳小鸟呢?”李明远问。
“藏着呢!”伤员拍了拍胸口,“等打跑鬼子,我给你打个银的!”
远处传来了狗叫声,是鬼子的军犬!哨兵脸色一变:“他们来了!李大夫,你快躲起来!”
李明远刚钻进一个空坟,就听见枪声炸响。他从坟头的缝隙往外看,只见游击队员们正依托坟堆射击,年轻伤员趴在一个新坟后,举着枪打得正准,黄铜弹壳从枪膛里蹦出来,在阳光下划出金色的弧线。
“砰!”一颗子弹擦着坟头飞过,打在后面的石碑上,火星溅了李明远一脸。他摸出怀里的“三八大盖”,拉开枪栓——这把枪他用了半年,早就养出了默契,像条通人性的老狗。
当他瞄准第一个冲上来的鬼子时,突然想起小石头举着弹壳小鸟的样子,想起药铺灶上熬着的芦根汤,想起王掌柜烟袋锅里的火星。这些零碎的画面混在一起,竟让他的手稳得像块石头。
“砰!”子弹正中鬼子的胸膛,那人踉跄着倒下,怀里的手榴弹滚了出来。年轻伤员眼疾手快,扑过去捡起手榴弹扔了回去——“轰隆”一声,炸倒了好几个鬼子。
战斗结束时,夕阳把乱坟岗的影子拉得很长。游击队员们正在打扫战场,捡着鬼子留下的弹药,年轻伤员举着颗黄铜弹壳跑过来,往李明远手里塞:“你看,这颗完整,能做个更好的!”
李明远握着发烫的弹壳,突然觉得,这东西比金子还珍贵。它藏着火药的腥气,沾着未冷的血,却在最绝望的地方,撞出了火星子,像极了这临县的春天——哪怕埋在焦黑的土里,也能钻出绿来。
往回走时,他看见路边的土坡上冒出了嫩绿的草芽,顶着焦黑的弹片,倔强地昂着头。李明远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弹片捡起来,放进药篓——回去可以给小石头做个新的弹壳小鸟,比之前那个更结实。
药铺的灯已经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纸映在巷口的石板上,像块融化的金子。小石头肯定在灶前等着,锅里的芦根汤该熬好了,带着甜丝丝的热气,能驱散满身的寒气。
他加快了脚步,怀里的弹壳硌着胸口,枪身的冷铁贴着后背,一冷一热,倒让这初春的夜有了别样的滋味。李明远知道,只要这弹壳里的春天还在,这未冷的枪还在,他们就能在这片焦黑的土地上,等来回真正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