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刚想说话,却被周政委按住了。老政委看着他们,眼里的红血丝里泛起些暖意:“好。李明远,你还是用‘林先生’的身份,去临县县城的‘同德药铺’当坐堂先生,那是咱们以前的联络点,虽然被查过,但掌柜的是自己人,能接上暗号。”他又看向小石头,“你扮成他的徒弟,负责传递消息,记住,少说话,多观察。”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巧的铜哨,递给李明远:“这是紧急联络信号,吹三声长音,临县周边的游击队会来接应。还有这个……”他掏出本线装的《本草纲目》,“里面夹着新的联络暗号,和地下党接头时,翻到第37页,指着‘当归’那味药就行。”
李明远接过铜哨和药书,指尖触到书脊上的磨损痕迹,突然觉得和张大夫那本《本草图》很像——都是被无数只手翻过,带着人间烟火的温度。
出发前,张婶往李明远的行囊里塞了袋炒黄豆,还有双纳得厚厚的布鞋:“临县比黄村冷,这鞋底子厚,踩着暖和。黄豆揣在怀里,饿了就嚼两颗,顶饿。”她又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往她手里塞了块红糖,“丫头,别怕,到了那边,好好跟着李同志学,你爹在天上看着呢。”
小石头把红糖紧紧攥在手里,糖纸的一角硌进掌心,却没觉得疼。她抬头看了看天,初春的太阳还很淡,却已经有了暖意,照在身上,像老石头以前给她焐的热水袋。
赵刚牵着两匹马来送他们,其中一匹还是那匹叫“追风”的瘦马,鬃毛被梳得整整齐齐。“这马通人性,上次在黄村没让你吃亏,这次还让它跟你走。”赵刚拍了拍马脖子,又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这是给你的,刘三留下的。”
打开一看,是那把磨得锋利的短刀,刀鞘上还沾着淡淡的血迹。李明远把刀别在腰间,突然想起刘三在地窖里说的“这匕首是柱子哥的,捅过三个鬼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却很踏实。
“到了临县,万事小心。”赵刚的声音有些沙哑,“别学刘三和老石头那股犟脾气,该撤就撤,活着比啥都强。”
李明远点点头,翻身上马。小石头也跟着跳上另一匹马,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本草纲目》。两人回头望了一眼黑风口,窑洞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无数只挥手的手。
“走了!”李明远勒了勒缰绳,追风马嘶鸣一声,驮着他往临县的方向跑去。
风在耳边呼啸,带着初春的凉意,却吹不散他眼里的光。他知道,前面又是刀山火海,但怀里的焦艾叶、腰间的短刀、马背上的药书,还有身后无数双期盼的眼睛,都在告诉他——这条路,得接着走下去。
远处的天际线泛起了鱼肚白,像极了黄村那天破晓的光。李明远握紧了铜哨,心里默念着张大夫的话:“药草熬成汤,得经过火煮、水熬,才能出药性;人也一样,得经过些事,心里的那股劲才能熬出来。”
临县的城门,就在前方的晨雾里,像又一个灯待被点亮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