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清的左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巫纹反向生长,将她的手臂裹成半尺厚的青铜茧,茧上布满殷商时期的诅咒符文,赤金色的光芒如岩浆般翻滚。她能感觉到,茧内有无数细小的手在拉扯她的经脉,那些是牧野死者的残魂,正顺着巫纹爬向她的心脏。
汞镜中的幻象再次升级。牧野战场的地面突然裂开,七尊巨大的青铜鼎从地下升起,鼎口吞噬着战死士兵的残魂,鼎身的纹络与巴清臂间的茧完全重合。鼎群上方,一个黑袍人踩着虚空而立,手里握着的三星堆神树杖正滴下黑色汁液,每一滴汁液落在鼎上,就有无数纹络蔓延而出。
“巴清,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黑袍人的声音沙哑如破锣,却带着李斯独有的阴鸷,“早在你觉醒巫纹那天,我就把一缕残魂封进了九鼎残片。你断纹的瞬间,就是鼎力归我的时刻!”
黑袍人缓缓抬头,兜帽下露出一张腐烂的脸 —— 左半张是李斯的容貌,右半张却布满青铜鳞片,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旋转的鼎纹。他手中的神树杖突然指向巴清,杖顶的青铜鸟首发出刺耳的鸣叫,密室中的九鼎残片齐齐飞起,朝着青铜茧撞去。
“李斯!你竟敢与鼎灵共生!” 楚墨怒吼着甩出墨斗线,墨线在空中化为锁链,缠住飞射而来的残片,“主母,他这是用《巫典》里的‘寄魂术’,把自己的意识融进了九鼎!”
巴清终于明白,李斯从来没有死。咸阳宫的火海里,他只是借着鼎片的力量,将残魂寄生于九鼎之中,而她的巫纹,就是唤醒鼎灵的钥匙。断纹产生的灵力波动,恰好给了李斯掌控鼎灵的契机。
“你以为我断纹是为了什么?” 巴清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决绝的疯狂。她猛地松开断纹刃,右手抓起案上最锋利的九鼎残片,狠狠划向自己的右臂。鲜血喷涌而出,她却用残片蘸着血,在青铜茧上画出墨者的 “止鼎咒”—— 那是楚墨昨夜教她的最后一招,以自身精血为引,暂时封印鼎灵。
“疯子!你这是自毁血脉!” 李斯的怒吼震得密室摇晃,青铜锁链开始崩裂,鼎片撞击青铜茧的力道越来越大,“殷商的魂需要鼎灵复活!你不能阻止我!”
巴清的血顺着止鼎咒渗入青铜茧,那些攀爬的残魂突然发出惨叫,青铜茧上的赤金色光芒开始黯淡。她看到汞镜中,李斯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牧野战场的幻象里,那些被吞噬的残魂正从鼎口逃出,化为点点金光消散在空中。
“殷商的魂,不该成为你夺权的工具。” 巴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她抓起地上的断纹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青铜茧的中心刺去 —— 那里正是巫纹与她心脏相连的节点。
“啊 ——!”
李斯的惨叫声穿透密室,青铜鼎片突然炸裂,黑色的火焰从碎片中喷涌而出,吞噬了整个幻象。楚墨的玄水阵彻底破碎,蓝色的水纹化为漫天雨滴,荆无命趁机冲破锁链,挥剑斩断缠向巴清的青铜丝。
巴清的身体软软倒下,青铜茧在断纹刃的刺入下逐渐剥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左臂。巫纹已经被斩断了大半,剩下的半截如死蛇般贴在皮肤上,泛着暗淡的金光。可她的臂上却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疤痕,每道疤痕都刻着牧野战场的片段:倒戈的奴隶、燃烧的鹿台、哭泣的孩童……
“主母!” 荆无命接住她下坠的身体,发现她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左臂的经脉断了足足五根,鲜血还在顺着疤痕往外渗。
楚墨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将里面的金色药膏涂抹在巴清的臂上。药膏刚接触皮肤,就发出 “滋滋” 的声响,疤痕上的金光渐渐收敛。“这是用青丘狐族的内丹炼制的续脉膏,能保住她的手臂,却挡不住鼎力的余咒。”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那些疤痕会永远缠着她,月圆之夜,牧野的幻象会再次出现。”
密室的震动还在继续,穹顶的青铜锁链开始坠落,砸在地上发出巨响。荆无命抱起巴清,发现她的指尖还在颤抖,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李斯…… 走了吗?”
“走了,他的残魂被鼎灵反噬,暂时不会出现了。” 楚墨扶起断裂的青铜灯盏,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可楚系贵族的人……”
话未说完,密室门外突然传来激烈的厮杀声。荆无命猛地握紧腰间的剑,玄甲上的血还未干,眼中已燃起战意:“是项氏的人!他们果然在外面等着收网!”
“四: 残纹休眠,殷墟余咒”
荆无命抱着巴清冲出密室时,怀清新台的庭院已被血色染红。三十余名身着玄甲的楚系死士手持青铜剑,正与赤霄军厮杀,为首的是项氏的家臣项伯,他的腰间挂着半块九鼎残片,残片的光芒正与巴清臂间的疤痕遥相呼应。
“巴清主母,别来无恙?” 项伯挥剑斩断一名赤霄军的喉咙,目光落在巴清的左臂上,看到那些青铜疤痕时,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传闻您能操控九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如随我回楚地,项氏定会助您复立殷商。”
“痴心妄想。” 巴清靠在荆无命怀里,抬手按住臂间的疤痕。那些沉睡的残纹仿佛察觉到威胁,突然亮起微弱的金光,项伯腰间的鼎片竟开始剧烈震颤,差点从他手中脱落。
楚墨趁机甩出墨斗线,墨线在空中化为无数银针,刺向死士的眉心:“主母,末将护您走密道!赤霄军的援军已在山下!”
荆无命抱着巴清转身冲向假山后的密道入口,玄甲挡住了身后袭来的青铜剑。巴清趴在他的肩头,看着那些战死的赤霄军士兵,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护主的决绝。她忽然想起牧野幻象里的奴隶罴,想起那个举着殳高喊 “倒戈者活” 的壮硕汉子 —— 他们都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
密道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墙壁上挂着楚墨提前布置的萤石,微弱的光芒照亮前路。巴清的意识渐渐清晰,她能感觉到臂间的残纹在缓慢休眠,疤痕的温度慢慢降下来,可每一道疤痕深处,都还残留着牧野死者的哀嚎,像细碎的针,扎在她的血脉里。
“楚墨,你说残纹里藏着殷商的秘密?” 巴清突然开口,声音虽虚弱却坚定。
楚墨正在前方开路,闻言回头:“《墨经?异闻》记载,殷商巫纹是用帝喾的血脉混合九鼎铜液所制,每一道纹里都封存着一段历史。当年纣王自焚后,巫纹分为七十二脉,散落在天下各处。您的这一脉,恰好是与九鼎联系最紧密的‘玄鸟脉’。”
“殷墟地宫的青铜棺椁里,是不是还有其他残纹?” 巴清想起三年前在殷墟看到的景象,棺椁内壁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纹络,当时她以为是装饰,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封印鼎灵的咒文。
楚墨点头:“末将查到,李斯当年潜入殷墟,就是为了盗取棺椁上的‘镇鼎纹’。他没能得手,反而被纹络反噬,才不得不寄魂于鼎片。您若能找到镇鼎纹,或许能彻底掌控残纹,破解骊山的九鼎阵。”
密道尽头传来光亮,赤霄军的援军已在出口等候。荆无命抱着巴清走出密道,东方的天空已泛起鱼肚白,远处的殷墟废墟笼罩在晨雾中,隐约能看到无数虚影在雾中晃动 —— 那是牧野的死者,是殷商的残魂,他们的身影在雾中跪拜,朝着巴清的方向。
巴清抬手摸了摸臂间的疤痕,那里的温度又开始升高,像是在回应雾中的虚影。她忽然明白,纣王问她为何帮秦人镇压遗民,微子启的太傅说她断的是亡魂的执念 —— 他们都错了,她不是要断了执念,而是要给那些执念一个真正的归宿。
“传我命令。” 巴清从荆无命怀里下来,站稳身子,左臂虽无力下垂,眼神却如寒星般明亮,“楚墨率墨者修复殷墟地宫,加固棺椁上的纹络;荆无命调三万赤霄军驻守殷墟,严禁任何人靠近;至于楚系贵族……” 她的目光扫过远处的项氏营地,“告诉他们,想要鼎片,就来骊山决战。”
荆无命单膝跪地:“末将领命!”
楚墨看着她臂间的疤痕,突然想起昨夜炼制断纹刃时,神树芯材发出的异响。他当时以为是器灵躁动,现在才明白,那是残纹在传递信息 —— 殷墟的棺椁里,不仅有镇鼎纹,还有破解巫蛊的密钥。
巴清握紧手中的断纹刃,刀刃上的汞光与晨雾交融,映出她决绝的面容。怀清新台的钟声响起,传遍黔中郡的每一个角落,钟声里没有悲伤,只有宣战的决绝。而在骊山的方向,九鼎的低鸣如雷鸣般传来,那声音不再是抗议,而是等待 —— 等待着血脉的归位,等待着三千年执念的终结。
雾中的虚影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的青铜碎末。巴清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牧野的哀嚎还在疤痕里回响,李斯的残魂还在鼎中潜伏,楚系贵族的刀刃还在暗处闪烁,但她不再是三年前那个被巫纹操控的巴清了。
她的左臂上,是十万亡魂的印记;她的心中,是天下苍生的安宁。殷墟的路,她必须走;骊山的战,她必须赢。
因为那些疤痕在说:他们的血,不能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