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渐渐消散,正殿的地面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赤红丹砂,足有半尺深,踩上去发出 “簌簌” 的声响。赤霄剑插在丹砂堆中,剑身的红光渐渐黯淡,仿佛耗尽了力气,只剩下剑格上的玄鸟纹还泛着微弱的光芒。嬴政喘着粗气走上前,伸手想要拔出宝剑,却发现剑身已与丹砂牢牢粘在一起,稍一用力,便有无数丹砂颗粒顺着剑身滑落。
“这是…… 丹砂?” 蒙毅捂着胸口,挣扎着上前,捡起一粒丹砂仔细端详。那丹砂色泽纯正,呈鲜红色,表面泛着油脂般的光泽,比巴家工坊产出的顶级赤灵砂还要上乘。他轻轻一捏,丹砂便化作细腻的粉末,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与寻常丹砂的土腥味截然不同。
巴清蹲下身,指尖轻抚丹砂,一股暖流从指尖涌入体内,顺着经脉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玄水蛟乃地脉灵物,吸天地阴邪而生,其血却为至阳之物,落地可化为丹砂,能镇一切阴邪,续地脉灵气。” 幼时她在巴蜀丹穴中见过无数丹砂,却从未有过如此奇特的触感 —— 这丹砂中蕴含的灵气,竟比百年老矿还要浓郁。原来古籍记载的 “龙血化砂” 并非虚言,这丹砂正是破解长生阵的关键。
就在此时,散落各处的九鼎残件突然发出剧烈的嗡鸣,残片从地上飞起,在空中旋转凝聚,逐渐组合成完整的鼎身。鼎身表面的饕餮纹、夔龙纹、云雷纹依次亮起红光,与地面的丹砂遥相呼应,形成一道红色的光柱。巴清突然明白,长生阵的真正核心并非蛟龙,而是九鼎与丹砂的结合 —— 以蛟龙之血化砂,以九鼎镇砂,再通过汞液将砂中灵气传入墓主体内,便可实现所谓的 “长生”。但这种长生是以透支地脉灵气为代价,一旦阵法启动,方圆百里的土地都将化为焦土,百姓无以为生。
“陛下,” 巴清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嬴政,“蛟龙已除,丹砂已成,只需毁掉九鼎,长生阵便会彻底失效。此阵阴毒至极,以万千生灵的怨气为引,以地脉灵气为食,若强行启用,不仅陛下难以长生,恐还会招致天谴,累及大秦江山。”
嬴政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他看着鼎身的红光,又看了看地上的丹砂,长生的诱惑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求长生半生,派遣徐福东渡求仙药,命方士炼制丹药,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如今近在咫尺的机会,他怎能轻易放弃?李斯见状,急忙上前,凑到嬴政耳边低声道:“陛下,巴清分明是想破坏陛下的长生大业!此丹砂乃天赐灵物,蕴含磅礴灵气,若将其填入汞河,再以九鼎镇压,陛下定能吸纳灵气,得道成仙。巴家世代掌管丹砂,她定是不愿陛下独占此等宝物!”
“李斯!你休要妖言惑众!” 墨鸦怒喝一声,举起手中的青铜矩尺指向李斯,“方才明明是你扔出引灵符,故意激怒蛟龙,意图让陛下陷入险境!墨家弟子皆可作证!” 几名墨家弟子纷纷上前,齐声附和,眼中满是愤怒。
李斯脸色一白,急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陛下明察!臣只是想助陛下除妖,何来妖言惑众之说?墨鸦乃是巴清的下属,其言自然偏袒主子,不可信啊!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嬴政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赤霄剑上。剑身的红光虽已黯淡,但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他弯腰用力拔出宝剑,剑身的红光映照着他的脸,显得格外狰狞。“巴清,”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你若真心为朕效力,便助朕启动阵法。否则,这赤霄剑今日便斩了你这殷商余孽,再踏平巴蜀丹穴!”
巴清心中一寒,看着嬴政眼中的狂热与偏执,知道多说无益。她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剑身泛着冷光,正是巴家祭司代代相传的 “镇砂剑”。怀中的玄鸟佩发出急促的震颤,仿佛在警示她即将到来的危险。“陛下若执意如此,臣妇只能拼死阻拦。”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悲壮,“殷商因血祭而亡,当年纣王以万人生祭,最终落得鹿台自焚的下场,陛下难道要重蹈覆辙?”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九鼎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鼎身的甲骨文纷纷脱落,化作无数红光融入丹砂中。地面剧烈震颤,汞河开始逆流,河水如瀑布般向上涌动,丹砂被卷入汞液中,形成一条赤红的河流,在正殿中盘旋。蛟龙的残骸突然动了起来,骨架在红光的包裹下重新组合,化作一条赤红色的龙影,龙眼中没有瞳孔,只有燃烧的红光,朝着嬴政猛扑而去。
“不好!是鼎魂附骨!” 巴清挥剑挡住赤龙的攻击,剑身与龙爪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赤霄剑突然从嬴政手中飞出,自动挡在巴清身前,赤红光芒暴涨,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竟将赤龙逼退数步。剑格上的玄鸟负日纹再次亮起,玄鸟虚影从剑中飞出,朝着赤龙发出尖锐的鸣叫。
嬴政看着在空中盘旋的赤霄剑,又看了看扑向自己的赤龙,终于幡然醒悟。他一直追求的长生,不过是镜花水月,若为此断送大秦江山,他便是千古罪人。他举起青铜令牌,大声喊道:“蒙毅!传朕旨意,即刻以猛火油销毁九鼎!墨鸦,启动墨家机关,引汞河入地脉深处!”
蒙毅与墨鸦齐声应诺,蒙毅立刻指挥禁军搬来猛火油,泼洒在九鼎四周,点燃火把扔了过去。墨鸦则带着几名墨家弟子跑到正殿角落,转动青铜齿轮,启动地宫的排水机关。只听 “轰隆” 一声巨响,汞河底部的石板缓缓打开,河水顺着暗渠流入地脉深处。
赤霄剑在空中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巴清纵身跃起,握住剑柄,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体内,与自己的血脉融为一体。她低头看向地面,丹砂堆中泛着无数红光,与剑身的红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她深吸一口气,纵身朝着赤龙斩去 ——
“噗嗤” 一声,赤龙被拦腰斩断,龙血喷洒而出,如雨点般落在地上的丹砂堆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丹砂突然开始疯狂生长,顺着地脉的裂缝蔓延,形成无数细小的红色脉络,很快便交织成一条赤红的矿脉,矿脉顺着暗渠延伸,与远处的巴蜀丹砂矿脉遥相呼应,地面上的红光也随之变得越来越亮。
【四:砂脉承命】
地宫的震颤渐渐平息,汞河顺着排水机关流入地脉深处,只留下干涸的河床和残留的汞渍。九鼎在烈火中渐渐融化,化作滚烫的铜水,顺着地面的裂缝流入丹砂矿脉中,与丹砂融合在一起,发出 “滋滋” 的声响。嬴政站在矿脉边缘,看着那些泛着红光的丹砂,眼中的狂热终于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茫然。他的龙袍已被汗水和尘土浸透,冕旒上的珠串也断了几枚,显得狼狈不堪。
“陛下,” 巴清将赤霄剑递给嬴政,剑身已恢复平静,赤红光芒收敛在剑体内部,只留下淡淡的余温,“蛟龙已斩,阵眼已破,丹砂矿脉形成后,地脉灵气将归于平和,不会再滋生邪祟。此矿脉蕴含磅礴灵气,可保关中之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嬴政接过宝剑,手指轻抚剑身的玄鸟负日纹,却没有说话。他看着地上的丹砂,又看了看远处咸阳城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深夜。他突然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释然与落寞:“朕求长生半生,耗民力,兴土木,最终却落得一场空。或许,真正的长生,并非个体的永生。”
李斯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如纸。他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蒙毅正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手中的长剑随时可能出鞘。蒙毅上前一步,厉声喝道:“李斯私藏殷商符牌,意图操纵阵法,谋害陛下,罪该万死!请陛下下令,将其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嬴政摆了摆手,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罢了,将他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他转向巴清,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巴清,朕知你是殷商后裔,你祖上守护九鼎,你今日又护朕周全,护大秦江山,朕便不追究你隐瞒身世之罪。这丹砂矿脉,仍交由你巴家掌管,务必好生守护,莫要让它落入奸人之手。”
巴清躬身谢恩,心中却五味杂陈。她看着脚下不断延伸的丹砂矿脉,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巴家血脉,既是祭司之命,也是护脉之责。丹砂矿脉所至,便是巴家守护之地,需以血脉为引,以诚心为祭,守护地脉安宁。” 原来她的宿命,从来不是重开血祭,复兴殷商,而是守护这由龙血化成的灵砂,守护天下的安宁。
墨鸦走到巴清身边,低声道:“巴主,墨家弟子发现,这丹砂矿脉与骊山的地脉相连,一直延伸至咸阳城外。占梦博士方才占卜,言此砂乃‘镇国灵脉’,可保大秦百年安稳,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矿脉中似乎残留着玄水蛟的怨气,若不加以镇压,恐日后再生变故。”
巴清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地宫深处,那里的丹砂矿脉泛着淡淡的红光,如一条沉睡的巨龙。“我知道,” 她轻声说道,“明日我便带巴家弟子前来,以‘镇砂咒’镇压怨气。这矿脉既是天赐,便不能让它成为祸端。” 她想起幼时在巴蜀丹穴中学习的咒语,那些晦涩的文字此刻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嬴政走在回宫的路上,赤霄剑在手中微微震颤,仿佛在与地脉共鸣。他回头望了一眼骊山,只见那丹砂矿脉泛着淡淡的红光,如一条赤龙盘踞在秦岭余脉中,与天上的血月遥相呼应。他突然明白,真正的长生,并非个体的永生,而是王朝的延续,是百姓的安宁。若能让大秦江山代代相传,让百姓安居乐业,便已是不朽的功业。
蒙毅跟在嬴政身后,看着陛下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经过今日之事,陛下或许会有所改变,大秦的未来,或许还有希望。
而在地宫深处,那枚被巴清遗落的玄鸟佩,正静静地躺在丹砂矿脉中。玉佩上的玄鸟纹与矿脉的纹路渐渐融合,泛着温润的红光,玉佩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隐隐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 仿佛在预示着,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巴清的宿命,大秦的命运,都将与这丹砂矿脉紧密相连,在历史的长河中书写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