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清这才意识到，眼前的景象只有她能 \"看见\"。失明让她打开了阴阳两界的屏障，那些被九鼎镇压的六国亡灵，正通过她的感知重现世间。她转向豫州鼎，那里的亡灵最为凄惨，他们大多穿着粗布麻衣，身上带着烧灼的痕迹，许多人的虚影都在不断重复着奔跑和哀嚎的动作。
\"阿房宫......\" 一个微弱的女声在巴清耳边响起。她 \"转头\" 望去，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的虚影，她手中抱着烧焦的婴儿，身体一半已经化为灰烬，另一半却完好无损，\"救救...... 孩子......\"
巴清伸出手，想要触碰那虚影，指尖却穿过了她的身体。在接触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她的意识：熊熊燃烧的宫殿、楚军士兵的狞笑、倒塌的梁柱、哭喊的百姓...... 这些画面与赤霄剑显现的幻象重叠在一起，形成更完整的灾难图景。
\"他们是...... 死于阿房宫大火的役夫和工匠。\" 巴清轻声解释，泪水从失明的双眼滑落，冲刷出两道淡红色的泪痕 —— 那是未被完全吸收的汞液，\"九鼎吸收了他们的怨气，现在借我的眼睛重现这些场景。\"
她摸索着捡起地上的青铜剑，当指尖触碰到剑柄时，剑身突然亮起红光。奇妙的是，在红光的映照下，亡灵们的虚影变得更加清晰，他们身上的伤口、表情的痛苦都历历在目。更让她震惊的是，剑身上开始浮现出文字，不是秦篆，而是六国文字混杂的记录，记载着每个亡灵的姓名、籍贯和死因。
\"主母快看！\" 公输甲惊呼道，\"您的眼睛......\"
巴清抬手抚眼，摸到眼睑上的绿色咒纹正在发光，与青铜剑的红光遥相呼应。她 \"看见\" 自己的瞳孔已经变成纯黑色，里面倒映着旋转的星云，而那些绿色咒纹则如同星轨，将星云与外界的亡灵连接起来。这是一种诡异的共生状态，诅咒让她失明，却也让她获得了通幽之眼。
此时，地宫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巴清 \"看见\" 徐福带着两名方士走来，他们的身影被一层黑色雾气笼罩，雾气中隐约有无数细小的爬虫在蠕动。徐福手中拿着一卷竹简，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咒，正是《万应符书》中记载的 \"拘魂咒\"。
\"巴主母果然非同凡响，失明后竟能与亡灵沟通。\" 徐福的声音带着虚伪的赞叹，\"陛下听闻此事龙颜大悦，特命贫道前来相助 —— 只要你将这些亡灵的秘密记录下来，陛下或许会赦免你的罪过。\"
巴清握紧青铜剑，剑身的红光变得更加炽烈。她 \"看见\" 徐福身后跟着几个特殊的亡灵，他们穿着秦廷官员的服饰，却面无表情，脖颈处有明显的勒痕。其中一个老者的虚影让她心头一震 —— 那是三个月前被赐死的御史大夫，据说死因是进谏反对修建阿房宫。
【四：残烛照鼎?天机昭然】
青铜剑的红光在汞河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巴清盘腿坐在祭坛中央，失明的双眼正对着九鼎中最神秘的冀州鼎。此刻她已能清晰 \"分辨\" 不同亡灵的气息：秦人的亡灵带着硝烟味，楚人的带着水汽，齐人的带着海盐味，而那些枉死的工匠亡灵身上，则弥漫着永远无法散去的烟火气。
徐福留下的竹简摊在她面前，上面的拘魂咒在红光下扭曲变形，如同活物般蠕动。巴清知道这是个陷阱 —— 记录亡灵信息的过程，也是被符咒标记的过程，最终会让她成为束缚亡灵的容器。但她更清楚，自己必须拖延时间，等待墨家弟子启动地宫的备用机关。
\"你叫什么名字？\" 巴清轻声问向冀州鼎前的一个虚影。那是个少年工匠，穿着赵国的皮甲，手中握着一把断剑，剑刃上还沾着木屑。
少年虚影茫然地转向她，嘴唇翕动许久才发出声音：\"...... 赵平，邯郸人......\"
\"你是怎么死的？\"
\"修...... 修长城......\" 赵平的虚影开始颤抖，身上浮现出冻伤的痕迹，\"冬天没有棉衣...... 被埋在雪里......\" 他指向冀州鼎，\"他们把我们的尸骨...... 填在鼎下...... 说这样...... 九鼎才稳固......\"
巴清的心猛地一沉。她 \"看见\" 冀州鼎底部确实堆积着无数白骨，这些白骨与鼎身的纹饰融为一体，形成诡异的支撑结构。原来所谓的九鼎镇国，竟是用六国百姓的尸骨作为地基！
随着赵平的诉说，更多亡灵围拢过来。他们七嘴八舌地讲述着自己的遭遇：有的死于战场，有的死于劳役，有的死于酷刑，有的则像赵平一样死于苛政。他们的话语汇集成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击着巴清的意识，也冲击着整个地宫。
九鼎开始剧烈震颤，鼎身的纹饰渗出鲜血般的液体。巴清 \"看见\" 地脉仪的指针彻底断裂，而断裂处涌出的不再是黑雾，而是金色的光芒。这光芒与青铜剑的红光交织在一起，在汞河上形成巨大的太极图案，旋转不休。
\"天机...... 要显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巴清 \"看见\" 一位身着周室礼服的老者虚影，他手持玉圭，面容威严，正是传说中负责铸造九鼎的太师。他的虚影最为稳定，仿佛已存在千年。
\"太师？\" 巴清恭敬地行礼。
老者点点头，指向正在旋转的太极图：\"秦以武力统一天下，却以苛政失民心。你所见的亡灵，都是秦失天下的见证。\" 他挥动玉圭，太极图中浮现出画面：泗水捞鼎时绳索断裂的瞬间、周鼎入地宫时的哀嚎、赤霄剑显现的阿房宫大火...... 这些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场景 —— 无数百姓手持农具，冲向咸阳城。
\"这是...... 预兆？\" 巴清问道。
\"是必然。\" 老者的声音带着叹息，\"九鼎镇的不是天下，是人心。人心已失，鼎亦无用。你眼中的咒纹，既是诅咒也是恩赐，让你看清这王朝的根基早已腐朽。\"
就在此时，地宫入口传来骚动。巴清 \"看见\" 公输甲带着几名墨家弟子冲了进来，他们启动了隐藏在岩壁中的连弩机关，箭雨如瀑布般射向徐福的人马。徐福猝不及防，被射中左肩，他手中的拘魂咒竹简掉落在汞河中，瞬间被腐蚀成纸浆。
\"启动 ' 归墟阵 ' 最后一重！\" 巴清高声下令。虽然看不见，但她能 \"感知\" 到公输甲的位置。
墨家弟子们立刻行动起来。随着机关转动的巨响，九鼎下方突然打开暗门，涌出更多的汞液，在祭坛周围形成巨大的旋涡。亡灵们的虚影被漩涡吸扯，却没有消失，反而与汞液融合在一起，在漩涡中心组成了一幅巨大的地图 —— 正是秦帝国的疆域图，只是地图上的郡县标记正在一个个变黑。
徐福见状不妙，捂着伤口转身就逃，他留下的方士们则被卷入汞液漩涡，发出凄厉的惨叫。巴清 \"看见\" 他们的生命力被旋涡迅速吸收，转化为更浓郁的黑雾，最终被九鼎吸收。
当地宫重归平静时，天已微亮。一缕阳光从地宫缝隙照进来，落在巴清脸上。她虽然依旧看不见光明，却能 \"看见\" 阳光中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飞舞，充满了生机与希望。青铜剑的红光渐渐平息，剑身上的文字也隐去了，只剩下温润的触感。
公输甲扶着她站起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主母，我们成功了！徐福跑了，但他肯定会向陛下诬告我们......\"
巴清摇摇头，微笑道：\"无妨。\" 她轻轻抚摸着冀州鼎的纹饰，那些冰冷的青铜此刻在她感知中变得温暖，\"九鼎已经告诉了我答案。秦的气数，就像这地宫的烛火，看似明亮，实则油尽灯枯。\"
她 \"看见\" 那些亡灵并未离去，而是环绕在九鼎周围，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那位周室太师的虚影向她深深一揖，然后缓缓消散在晨光中。地宫深处传来赤霄剑的轻鸣，与九鼎的震颤形成和谐的共鸣，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王朝即将落幕的悲歌。
巴清握紧手中的青铜剑，虽然眼前仍是无尽的黑暗，但她的心中却一片清明。她知道，自己失明的双眼看到了最真实的景象，而这些景象，将指引着历史走向它应有的归宿。在汞河缓缓流动的声浪中，她仿佛听见了未来的脚步声，正从咸阳城的方向，一步步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