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数声密集而急促的碎裂声!如同死神的嘲笑!在右侧鼎耳那道主裂纹的周围,数道更加细密、如同蛛网般的次级裂纹疯狂地蔓延开来!它们扭曲、分叉、交织,以一种充满了恶意和某种诡异规律的轨迹,在布满蟠螭纹的鼎耳表面上迅速爬行、勾勒!
巴清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些疯狂蔓延的裂纹。她看到那些裂纹在鼎耳中央某处骤然汇聚、停顿,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折转、分叉!裂纹的走势,竟然隐隐勾勒出…两个古老的、充满了不祥意味的象形文字雏形!
“嗡——!!!”
青铜巨鼎仿佛被彻底激怒,整个鼎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鼎内如同沸腾的岩浆,发出沉闷的咆哮!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无形冲击波再次爆发!这一次,地宫墙壁上残余的火把尽数熄灭!地面上的血契符纹红光彻底黯淡!数名靠得最近的禁卫惨叫着被掀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骨断筋折!徐福也被这股巨力冲得一个趔趄,踉跄后退数步,头上的玉旒冠冕歪斜,露出其下惊骇欲绝的苍白面容!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黑暗降临前的瞬间!
借着最后一点摇曳的火光,巴清清晰地看到——那青铜鼎耳上,无数道细密的新旧裂纹,在巨鼎疯狂的震颤和幽蓝光芒的映照下,竟然诡异地、完美地连接、勾勒、最终凝固成两个清晰无比、深深刻入青铜肌理、散发着无尽死亡与终结气息的…甲骨古篆!
亡!秦!
两个古老而狰狞的文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诅咒,深深地烙印在象征着大秦国运的九鼎残件之上!裂纹就是文字的笔画,幽蓝的光芒在其中流淌,如同诅咒在呼吸!那“亡”字如同被折断的权杖,“秦”字则像一座倾颓的宫阙!
“亡…亡秦?!” 一名侥幸未被震飞的禁卫统领,借着同伴点燃的火折子微光,看清了鼎耳上的字迹,顿时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变调的嘶喊!这声音在地宫死寂的黑暗中炸开,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
“大胆!妖言惑众!” 徐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厉声尖啸,枯瘦的手猛地指向那禁卫统领,“此乃妖邪幻象!是巴清这妖妇的邪术!快!快给我毁了它!” 他状若疯魔,完全失去了方士的从容,只想立刻抹去这足以诛灭他九族的大凶之兆!
然而,已经晚了!
巴清在黑暗降临的刹那,已经动了!她如同鬼魅般欺身到巨鼎旁,袖中滑落一小块备用的“鹤顶砂”。在所有人视线被黑暗吞噬的瞬间,她指尖蘸满那赤红如血的朱砂,快如闪电般抹过鼎耳上那两个由裂纹组成的、冰冷刺骨的“亡秦”古篆!
“轰——!”
赤红的朱砂粉末与鼎耳裂纹中流淌的幽蓝光芒接触的刹那,如同滚油泼雪!一股刺目的、红蓝交织的强光猛地从鼎耳处爆发!瞬间照亮了整个地宫!也将那两个由裂纹构成的“亡秦”古篆,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清晰地、不可磨灭地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烙印在了他们被恐惧彻底攫住的心头!
光芒一闪即逝,地宫再次陷入更深的黑暗和死寂。只有青铜巨鼎那如同垂死巨兽般的低沉呜咽,以及孩童们因极致恐惧而失禁、抽噎的微弱声音,在死寂中回荡。
“亡…秦…” 不知是谁,在黑暗中,用梦呓般的声音,再次重复了这两个如同魔咒般的字眼。
徐福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刚才那刺目的红光中,他不仅看到了鼎耳上那触目惊心的诅咒裂纹,更看到了巴清那冰冷、锐利、仿佛洞穿一切的目光!那目光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宣告般的…了然!
【四:密匣玄机:相府令喻,血祭将启】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怀清台地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汞毒的腥甜、火把熄灭后的焦糊味,以及孩童失禁的骚臭,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青铜巨鼎的低沉呜咽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持续地、绝望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禁卫们如同惊弓之鸟,手持长戟,背靠冰冷的石壁,眼神中充满了尚未散去的巨大惊恐和茫然。他们不敢再靠近那尊邪异的巨鼎,更不敢去看鼎耳上那虽然光芒已逝、却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亡秦”诅咒。几名受伤的同胞躺在地上,发出压抑的痛苦呻吟。
那些幸存的孩童被驱赶到角落,如同受惊的鹌鹑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手腕上刺青的灼痛似乎被更大的恐惧压制了,只剩下麻木的冰冷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们空洞的眼神偶尔扫过那黑暗中的巨鼎轮廓,便会引发一阵更剧烈的颤抖。
徐福站在远离巨鼎的阴影里,背对着所有人。他那身玄色的星宿袍服此刻显得异常凌乱,玉旒冠冕歪斜,露出了其下苍白如纸的侧脸和鬓角渗出的冷汗。枯瘦的身体依旧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方才那刺目的红蓝光芒和清晰无比的“亡秦”裂纹,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自诩通晓天机的傲慢之上,更烫在了他对未来的野望之上!这绝非幻术!那裂纹中流淌的力量,那巨鼎的共鸣,那源自九鼎本身的古老气息…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他无法接受、却又无法彻底否认的恐怖预言!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是恐惧这凶兆预示的帝国末日?还是恐惧这凶兆一旦被坐实,自己这主持“求仙”的方士,将面临陛下何等滔天的怒火与极刑?不!绝不能让此事传出去!必须将一切归咎于…巴清!
就在徐福脑中疯狂盘算着如何构陷巴清,用她的血来洗刷这“亡秦”诅咒时,地宫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不同于禁卫的沉重,这脚步声带着一种特有的、属于宫廷内侍的急促和轻盈。
一个身着深青色内侍袍服、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在两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宫廷侍卫护卫下,快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一片狼藉、气氛诡异的地宫,在看到那尊依旧低鸣的巨鼎和角落里的孩童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无视了惊魂未定的禁卫和角落里哭泣的孩童,径直走到徐福和巴清中间的位置站定,动作标准而恭敬地从怀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通体乌黑、表面覆盖着繁复云纹的漆木密匣。
“徐方士,清夫人。” 中年宦官的声音尖细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双手捧着密匣,微微躬身,“奉相国大人李斯,并少府监上官之命,特将此密令送达。” 他将密匣微微抬高,让徐福和巴清都能看清匣盖上那枚小小的、却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之一的——相国府印泥封!
徐福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猛地转身,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李斯!相国大人出手了!
巴清则瞳孔微缩,目光如冷电般锁定那枚小小的泥封。李斯…他终于不再隐藏,亲自下场了!
中年宦官小心翼翼地剥开泥封,打开密匣。匣内别无他物,只有一卷以金丝捆扎的细薄帛书,帛书旁,静静躺着一只仅有拇指大小、通体赤红如血、以整块不知名玉石雕琢而成的…微型瓶状容器!那瓶子虽小,却雕工极其繁复,表面布满如同血管般虬结的纹路,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
宦官取出帛书,并未展开,而是直接将其递给了徐福。徐福急切地接过,展开帛书,借着旁边侍卫点燃的火折子微光,快速扫视。帛书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李斯亲笔!
徐卿:
怀清台之变,本相已知。神鼎躁动,非凶乃吉,此乃沟通仙机之必经劫数。亡秦之谶,妖邪幻影,惑乱人心,当立焚帛,不得外传一字!五百灵童,关系陛下长生、社稷永固,不容有失!即刻交割,登舟启程!
另:赐尔‘血引玉髓瓶’一只。登舟后,取灵童精血三滴,滴入此瓶,置于神鼎之侧。鼎得血引,躁动自平,仙路自开!功成之日,本相自当为卿于陛
勿负圣恩,勿负本相! 李斯 手谕
帛书的最后,是李斯那枚私印的朱红钤记,鲜红刺目,如同凝固的血。
徐福看完,脸上瞬间恢复了血色,甚至涌起一丝狂喜!李斯不仅将这“亡秦”凶兆定性为“妖邪幻影”,更赐下了安抚神鼎的秘宝!血引玉髓瓶!取童血三滴…原来如此!原来安抚这邪鼎的关键在此!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帛书,贴身藏好,如同捧着救命稻草。随即,他贪婪的目光落在了密匣中那只静静躺着的、赤红如血的“血引玉髓瓶”上。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极其珍重地将那小小的玉瓶取出,握在手心。玉瓶触手温润,却又隐隐传来一丝诡异的、如同心跳般的搏动感。
“相国大人钧旨!清夫人,你可听清了?!” 徐福挺直腰背,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强硬,甚至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倨傲,他晃了晃手中的血引玉髓瓶,“速速交割灵童!本座即刻便要登舟,为陛下…开辟仙途!” 他特意强调了“陛下”二字,目光如同毒刺般射向巴清。
巴清的目光却越过了徐福,落在了那只被徐福紧紧攥在手心的、赤红如血的“血引玉髓瓶”上。那瓶子虽小,散发出的邪异气息却让她袖中那半枚青铜钥匙骤然变得滚烫!什么安抚神鼎?这分明是…进一步血祭的引子!取童血三滴?恐怕只是个开始!这小小的瓶子,才是真正将五百孩童彻底送入地狱深渊的…最终钥匙!
她看着徐福那副志得意满、仿佛已经踏上仙途的嘴脸,看着宦官和禁卫们如释重负的表情,看着角落里那些孩童眼中重新燃起的、对未知命运的深深恐惧…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在她心底无声地咆哮、酝酿。
青铜巨鼎似乎也感应到了那“血引玉髓瓶”的气息,发出的低沉呜咽声陡然变得…更加贪婪。鼎耳上,那两道组成“亡秦”字样的狰狞裂纹,在黑暗中,仿佛无声地咧开了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