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被狂风掀起,江雾裹挟着寒气灌进来,吹得磷光闪烁的诏书猎猎作响。远处的练兵场上,越来越多的士兵倒在地上抽搐,他们呕出的汞珠在霜地连成一片赤红的河,河面上浮着无数细小的蛊虫,正朝着帅帐的方向爬行。
“传我将令!” 巴清的声音带着青铜淬火般的冷硬,她将密文凑到烛火上,磷光遇热化作青烟,在空中凝成李斯阴鸷的侧脸,“第一,立即封锁所有水源,炊饮必须用煮沸的雪水,派亲兵看守每口井,敢私取河水者斩!第二,巴九带三百锐士驰援怀清台,若地脉异动,即刻点燃烽火,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地宫入口!第三,让巫医带人清点中毒者,凡肚脐有蛊雕印记者,全部隔离在西营,用丹砂粉围出结界!”
青铜鼎突然剧烈震颤,三足深深陷入冻土三寸。巴清俯身查看,只见鼎底的纹路不知何时变了模样 —— 原本的云雷纹化作赤霄军的布防图,每个营房的位置都标着细小的 “汞” 字,而帅帐的位置,正被一只青铜铸就的眼睛死死盯着。
雾更浓了,帐外传来士兵们痛苦的嘶吼,夹杂着蛊虫爬动的沙沙声。巴清握紧赤霄剑,剑柄上的三星堆神树图腾突然发烫,叶片上的纹路与她腕间的巫纹渐渐重合。她知道,这场用汞毒与阴谋织成的网,已经将赤霄军牢牢困住,而收网的人,此刻或许正在咸阳宫的丹陛上,看着这场好戏冷笑。
【三: 楚毒噬心】
“报 —— 怀清台地动!”
斥候的嘶吼像被汞毒腐蚀的青铜,嘶哑得令人牙酸。他撞进帅帐时,甲胄上的血渍已冻成暗红的冰壳,怀中紧紧抱着的龟甲盘裂成蛛网,裂纹间渗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如漆的黑液。盘底粘着半幅素帛,质地轻薄如蝉翼,与始皇诏书的夹层帛料一模一样,边缘还留着齿状的撕痕。
“是…… 是从怀清台方向飘来的。” 斥候的嘴唇哆嗦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小的们在山脚下发现时,这帛片正缠着只乌鸦,那鸟的眼珠子…… 全变成了丹砂色。”
素帛触到青铜鼎的刹那,鼎内残留的血汞突然如活蛇窜起,在帛面游走成猩红的字迹。《汞毒论》三个篆字狰狞扭曲,仿佛是用活人指甲刻上去的,
“择阴年童男,缚于丹砂矿脉三日。灌水银七斤,待双目结晶为赤红汞珠,剜之可炼‘长生引’。其血混丹砂,涂于甲胄,见血封喉。童男之心悬于矿洞,可聚阴煞之气,催丹砂速生……”
图文旁列着三十六郡秦军的驻防点,每个坐标后都跟着精确到两的毒剂算式:陇西郡五万驻军,需三百斤汞精混入井盐,“戌时投毒,亥时必乱”;上郡骑兵营,可用汞雾掺入马草,“马匹发狂后啃食同类,不费一兵一卒可破”。最骇人的是鄢郢城条目下的小字:“赤霄军炊饮渠已投‘子母蛊’,戌时三刻,母蛊鸣则子蛊破体,七日化为丹砂。”
“子母蛊……” 随军巫医瘫坐在地,他突然扯下自己的头巾,露出后颈处淡红色的虫形印记,“这是楚国巫祝的本命蛊!母蛊在施术者手中,子蛊藏于受害者体内,母蛊一声鸣,子蛊便会啃食宿主的心脉……”
帛尾的三重血印在汞气中浮凸起来,像三颗跳动的心脏。巴清反手割破手腕,血珠滚过印章时,异变陡生:外层的楚玺遇血化出金红色的凤凰纹,凤喙衔着半片秦简,上面刻着 “鄢郢粮仓” 四字;中层的李斯私印转作律令竹简纹,竹节处渗出的黑血在地面凝成 “少府” 二字;最里层的燕式符节竟在血中熔成小篆 “政” 字 —— 那是始皇帝的名讳,笔画间还粘着细小的蛊虫卵。
“原来如此。” 巴清的指尖划过血印,青铜鼎突然发出震耳的轰鸣,“始皇要我的赤霄军当他的‘药引’,李斯借楚毒铲除异己,而那些六国余孽……” 她猛地看向帛书上的人牲图,图中童男的胸口烙印,与赤霄军士兵的入伍刺青一模一样,“他们早就把我们的底细卖给了咸阳!”
三重印纹如毒藤绞缠的瞬间,帛书边缘突然无火自燃。青紫色的火焰中浮出阿房宫的水银渠图,渠底暗刻着十二金人的镇压方位,每个金人脚下都踩着丹砂矿脉的标记。而怀清台的位置被朱砂圈出,旁边用殷商甲骨文写着 “祭坛” 二字,周围还画着七个小人,正是赤霄军的七位将领。
“夫人!营里出事了!” 巴九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帐外传来,紧接着是兵刃落地的脆响,“兄弟们开始…… 开始挖自己的眼睛!”
巴清冲出帅帐,练兵场的景象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值哨的士兵跪在地上疯狂抓挠喉咙,指甲掀开的皮肉下,青紫色血管如汞流般蠕动,在皮肤表面画出诡异的纹路。昨夜还痛饮庆功酒的赤霄锐士,此刻眼白浸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大的朱砂红点,有人抱着盾牌疯狂啃咬,青铜碎屑混着血沫从嘴角滑落;更多人撕开甲胄捶打胸膛,心口皮肤浮出与帛书人牲图完全一致的烙印,正随着心跳慢慢变红、变烫。
“是子母蛊发作了!” 巫医嘶喊着抛出一把丹砂粉,粉末落在士兵身上,腾起淡红的烟雾,“母蛊在怀清台!它在叫!”
巴清抬头望向怀清台的方向,那里的夜空已泛出诡异的紫光,像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在云层后缓缓睁开。她突然想起三日前始皇派来的 “慰问团”,那些人带来的 “赏赐” 里,有一批新铸的炊具,釜底都刻着极小的楚式云纹 —— 当时只当是工匠的闲笔,此刻想来,那些云纹竟是蛊虫的轮廓。
“巴九,带五百人守住粮仓!” 巴清的声音穿透混乱,赤霄剑在她手中发出龙吟,“剩下的人跟我来,我们去会会那只‘母蛊’!”
她的身影冲向营门时,腕间的殷商巫纹突然亮起,与练兵场上士兵心口的烙印产生共鸣。那些疯狂的士兵竟在瞬间停下动作,齐刷刷地转向她,赤红的瞳孔里映出她的身影,像信徒望着神只。
青铜鼎的轰鸣越来越响,帅帐内的血汞顺着地缝流到练兵场,在地面汇成一条赤红的河。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细小的蛊虫,它们没有冲向士兵,反而逆流朝着怀清台的方向爬去,仿佛在朝拜某个恐怖的存在。
【四:赤霄泣血】
地裂声自营盘中央炸响,如巨兽在地下咆哮。练兵场的青石板像被巨力掰碎的陶片,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液,触到兵器的瞬间,戈矛鍪甲竟如蜡般融化,滴落在地凝成赤红的汞珠,滚过之处,冻土都被灼出焦黑的痕迹。
“啊 ——!” 值哨的士兵突然跪地抓挠喉咙,指甲掀开的皮肉下,青紫色血管如汞流般蠕动,在皮肤表面画出诡异的蛛网纹。昨夜还痛饮庆功酒的赤霄锐士,此刻眼白浸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大的朱砂红点。有人抱着盾牌疯狂啃咬,青铜碎屑混着血沫从嘴角滑落,齿间竟嚼出细碎的汞珠;更多人撕开甲胄捶打胸膛,心口皮肤浮出与帛书人牲图完全一致的烙印,那烙印正随着心跳慢慢变红、发烫,仿佛有团火在皮肉里燃烧。
“眼睛…… 他们的眼睛在发光!” 军医的嘶喊被淹没在非人的咆哮中。他指着队列最前排的旗手,那人双目已经完全变成赤红色,瞳孔里倒映着怀清台方向的紫光,像是两团燃烧的丹砂。旗手突然举起青铜玄鸟旗,旗杆在他手中如融化的黄油般扭曲,旗面的朱砂图腾顺着他的手臂爬上来,在脖颈处凝成一个狰狞的蛊雕头。
巴清劈手斩断燃烧的楚帛。残片落地化作黑潮,如活物扑向沙盘 —— 那是按鄢郢城比例制作的模型,此刻正被黑潮迅速吞噬。汞液蚀穿云梦泽标记后直扑咸阳,在阿房宫位置蚀出深洞,洞底赫然显出一行小篆:“赤霄血勇,适为药引。”
“药引?” 她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始皇帝要的从来不是我的丹砂,是能炼长生药的活人!”
中军帐幔突然燃起青焰。火焰是诡异的碧绿色,舔舐着帐顶的青铜钩,却烧不坏丝毫织物。火焰中缓缓浮现出始皇帝的虚影,冕旒上的玉珠垂落,映得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他的双目竟与汞毒士兵同样赤红,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阿清你看,这些勇士的魂魄,正可助朕炼就不死金丹。你送朕的水银,朕用来造地宫;你养的私兵,朕用来炼丹 ——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交易?”
虚影抬手指向帐外,发狂士兵的头顶蒸腾起淡红雾气,在夜空聚成翻涌的血云。云层里隐约可见青铜鼎的轮廓,鼎下捆绑着无数童男童女,正是徐福东渡带走的那批 “祭品”。一个童男的脸突然转向帅帐,眉眼竟与巴清亡夫巴子墨有七分相似,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一串汞珠从嘴角滚落。
“陛下好算计。” 巴清的声音冷得像冰,“用李斯的蛊毒除我羽翼,再借‘谋逆’之名收编残部,最后连骨头都要拿去炼丹 —— 就不怕遭天谴吗?”
赤霄剑突然在鞘中崩裂寸许,剑身渗出的汞泪滴落在《汞毒论》残片上,将 “亥” 字蚀成狰狞的 “骸”。巴清握住剑柄的刹那,剑身上的殷商巫纹突然亮起,与她腕间的图腾合二为一,化作一只玄鸟冲天而起,撞向始皇帝的虚影。虚影在玄鸟撞击下剧烈晃动,冕旒上的玉珠纷纷碎裂,露出底下一道狰狞的疤痕 —— 那是他少年时在赵国为质,被人用丹砂烫伤的印记。
“传我将令!” 巴清的声音穿透混乱,带着青铜鼎般的沉雄,“赤霄军全体拔营,随我回师怀清台!敢挡路者,无论是秦兵还是蛊虫,格杀勿论!”
玄鸟旗在血云下展开,旗面的朱砂突然活了过来,顺着丝线游走,在边缘织出一行新的谶语:“血汞蚀秦,清主沉浮。” 怀清台方向的紫光越来越亮,隐约传来青铜鼎的轰鸣,像是有什么沉睡千年的东西,正在汞毒的滋养下缓缓苏醒。
帐外的黑液已经漫过脚踝,巴清踩在汞液中,每一步都激起银色的涟漪。她看着那些曾经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士兵,此刻正互相啃咬、撕裂,心口的烙印已经红得发黑。她知道,这场始于丹砂的博弈,终将以血汞收场 —— 要么是赤霄军化作始皇帝的 “药引”,要么是她用这满城毒汞,浇灭大秦的万世基业。
“夫人,西营的隔离结界快撑不住了!” 巴九浑身是血地冲过来,他的左臂已经开始发红肿胀,“巫医用丹砂画的符被汞液蚀穿了,那些人…… 那些人开始互相喂食丹砂矿砂!”
巴清抬头望向怀清台,那里的紫光中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落下无数细小的光点,细看竟是微型的青铜鼎。她突然想起《汞毒论》里的最后一句话:“汞聚为兵,血凝成阵,怀清台倾,天下易主。”
原来如此。她握紧赤霄剑,剑身上的裂纹正在愈合,那些破碎的纹路里,渗出了与她血脉同源的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