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人!我…”那百夫长惊恐地抬头。
寒光一闪!
噗嗤!
一颗双目圆瞪、犹带着无尽惊恐的头颅高高飞起,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蚀刻着楚陵结构的岩壁之上!无头的尸体抽搐着倒下,温热的血液顺着岩壁的蚀刻纹路缓缓流淌,竟诡异地没有晕散,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引导着,精准地流入那些暗红色的镇魂兽面纹路和殷商瘴符之中!
“嘶…”周围的工匠士兵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被这残酷的手段震慑,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恐惧,但眼神中的恐慌更深。
“都听着!”工师头目持着滴血的长剑,面目狰狞地环视四周,“此乃山精作祟!是妖邪蛊惑人心的幻象!骊山乃龙兴之地,岂容异族污秽!今日所见,谁敢泄露半字,诛九族!”他试图用最野蛮的杀戮和威胁来封锁这足以动摇帝国根基的惊天秘密。
“对!是幻象!是地底邪气冲撞!”
“快!泼黑狗血!童子尿!镇住这妖邪!”
几个监工头目也反应过来,纷纷嘶吼着下令。士兵们慌乱地取来备用的黑狗血和污秽之物,泼向那蚀刻着楚陵结构的岩壁。腥臭的液体泼洒上去,却无法掩盖那清晰蚀刻的线条,反而让那些镇魂兽面和瘴符在污浊中显得更加狰狞。
徐福对此置若罔闻。他趁着混乱,不顾四处流淌的毒汞和飞溅的污物,竟踉跄着扑到了那被汞流腐蚀、又被泼了黑狗血的岩壁近前!他伸出枯瘦颤抖的手指,疯狂地抚摸着那些冰冷的、蚀刻在岩石深处的线条,尤其是那些暗红色的、仿佛天然形成的镇魂兽面纹和殷商瘴符!
“是真的…是真的…非金非石…天成之印…‘汞眼’通幽…这才是真正的‘鼎门’所在!”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芒,口中念念有词,仿佛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神迹。“楚陵…殷商…哈哈…原来‘鼎食’之秘…藏于此处!”他猛地抬头,望向那仍在从青铜模具缝隙中汩汩涌出的粘稠汞流,眼神炽热得如同看到了琼浆玉液。
巴清在高处,将徐福的癫狂尽收眼底。她心中寒意更盛。这老方士,显然知道得远比她想象的更多!他口中的“鼎门”、“鼎食”之秘,必然与这意外暴露的楚陵结构、与那所谓的“汞眼”息息相关!甚至…他可能本就是知情者之一?
就在此时——
嗡!!!
那深埋于地底、引起最初震颤的嗡鸣声,再次如同闷雷般滚滚而来!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宏大!仿佛整座骊山的地脉都在随之共振!
“咔嚓!轰隆——!”
刚刚被青铜模具勉强堵住的巨大裂口,在嗡鸣声中猛地再次崩裂!一股比之前更加粘稠、色泽接近纯黑、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古老腐朽气息的汞液,如同沉寂万年的魔血,从裂口深处狂喷而出!
“啊!!!”
挡在裂口附近的数十名工匠和士兵,连同那几块巨大的青铜模具,瞬间被这股狂暴的黑汞洪流彻底吞噬、熔化!连惨叫声都被淹没在粘稠的死亡之中!
这股新喷涌出的黑汞,带着一种诡异的活性,并未像之前那样四处漫流,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猛地扑向那片蚀刻着楚陵结构的岩壁!
嗤嗤嗤——!
黑汞与岩壁接触的瞬间,发出比强酸腐蚀更加可怕的声响!坚硬的岩石如同黄油般被融化、侵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股活性黑汞的侵蚀下,那些原本只是蚀刻在岩壁表层的楚陵结构线条、镇魂兽面纹和殷商瘴符,竟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命!线条变得深邃,纹路泛起幽光!尤其是岩壁最中心区域,那象征着楚陵主墓室的玄鸟轮廓周围,被黑汞流过的地方,坚硬的岩石竟如同活物般蠕动、剥落!
一片巴掌大小、边缘极其不规则的深黑色物体,从蠕动的岩壁中被黑汞“冲刷”了出来,“啪嗒”一声,掉落在粘稠的汞液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赫然是一块断裂的、布满玄奥刻痕的——龟甲残片!
残片浸泡在粘稠的黑汞里,其上那些古老的刻痕,在汞液的浸润下,骤然亮起微弱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暗红色血光!刻痕的线条扭曲、虬结,构成一个残缺却足以让巴清和徐福瞬间辨认的古老文字——
“鼎”
而在“鼎”字的下方,是几道更加细密、如同裂纹般延伸的刻痕,组成了一个残缺的图案:几道芒线环绕着一个凹陷的、如同眼瞳般的核心! 与巴清图纸上的太阳轮钥匙图腾,与徐无咎临终在火焰中显现的图案,一模一样!
“甲骨卜辞?!”徐福发出一声尖锐到变形的嘶喊,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块浸泡在致命黑汞中的龟甲!
巴清袖中的青铜小鼎在这一刻,灼热到了极致!鼎壁上的殷商符文如同燃烧的烙铁,仿佛要破鼎而出!她死死盯着那黑汞中沉浮的、闪烁着不祥血光的龟甲残片和那残缺的太阳轮图案。
骊山地宫深处,汞毒泄漏的源头岩壁,不仅蚀刻出了楚国王陵的死亡蓝图,竟还“诞生”出了指向九鼎核心的殷商卜辞!
“汞眼通幽”…通向的不仅是亡楚的王陵,更是那跨越千年、牵引着帝国命运与长生野望的——殷商九鼎之秘!
【四: 龟甲噬魂引灾星】
“卜甲!是上古卜甲!”徐福的尖啸在地宫的轰鸣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眼中只剩下那块浸泡在粘稠黑汞中的龟甲残片,全然不顾那致命的毒汞和周围炼狱般的景象。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试图阻拦他的侍卫,一个踉跄,枯瘦的手掌带着一种疯狂的执着,狠狠抓向那片闪烁着暗红血光的龟甲!
“徐仙师!不可!”旁边的少府监工师魂飞魄散,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嗤——!
徐福的手掌,连同半截宽大的袍袖,瞬间没入那粘稠如墨、散发着浓烈腐朽气息的黑汞之中!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从徐福喉咙里爆发出来!他的手掌如同伸进了滚烫的熔炉,又像是被亿万只毒虫噬咬!肉眼可见的,他手掌的皮肤、肌肉、甚至骨骼,在接触黑汞的瞬间就开始发黑、溃烂、消融!剧烈的痛苦让他全身剧烈地痉挛,脸上肌肉扭曲变形,涕泪横流!
然而,就在这非人的痛苦中,徐福眼中那贪婪的狂热竟丝毫未减!他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或者说疯狂),硬生生地、用那只正在被急速腐蚀的手,死死攥住了那片沉浮的龟甲残片!然后猛地将其从黑汞中拔了出来!
他的整只右手,自手腕以下,已然化为焦黑的枯骨,上面还粘连着丝丝缕缕融化的血肉和皮肤,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臭!断腕处,粘稠的黑汞如同附骨之疽,正沿着他的小臂血管疯狂向上侵蚀!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痛苦已被更大的兴奋所淹没。他用仅存的左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片沾满黑汞和自身血肉的龟甲,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圣物!
龟甲残片离开黑汞后,表面那暗红色的血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明亮了几分。其上那个残缺的“鼎”字和太阳轮图案,在血光中微微蠕动,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鼎…鼎食…九鼎归位…长生…就在眼前!哈哈哈!”徐福看着手中龟甲,发出神经质的狂笑,断腕处黑血淋漓,状若疯魔。
“快!砍掉他的手臂!那汞毒会要他的命!”一名懂些医术的工师焦急大喊。
几名侍卫反应过来,正要上前强行按住徐福施救。
就在这时——
嗡!!!!
第三波、也是迄今为止最强烈、最宏大的嗡鸣声,如同来自地心深处的怒吼,猛然爆发!这一次,整个地宫空间都开始剧烈地摇晃!巨大的石块和尘土簌簌落下!支撑穹顶的青铜巨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蔓延!刚刚被黑汞肆虐过的区域,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地龙翻身了!跑啊!”
“塌了!要塌了!”
“救命啊!”
刚刚被血腥镇压下去的恐慌,如同火山般再次喷发,并且瞬间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再也顾不上什么命令、什么秘密,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工匠、士兵、监工、工师…全都如同无头苍蝇般,哭喊着、推搡着,疯狂地涌向那些狭窄的逃生通道!踩踏、推搡、绝望的惨叫瞬间成为地宫的主旋律!
混乱中,巴清如同一块礁石,稳稳立在高处。她的目光越过奔逃的人群和崩塌的乱象,死死锁定在徐福身上——更准确地说,锁定在他手中那块闪烁着妖异血光的龟甲残片!
她清晰地看到,当地宫剧烈震动、那第三波嗡鸣爆发的瞬间,徐福手中龟甲上的那个残缺的太阳轮图案,其中心那个凹陷的“眼瞳”,竟如同呼吸般,猛地亮起一点深邃到极致的幽光!幽光闪烁的频率,与那撼动地脉的嗡鸣声,完美同步!
仿佛这龟甲残片,正是引发这场地宫惊变的灾星之源!它在呼应,在引导着地底深处那未知的恐怖力量!
“徐福!”巴清的声音穿透混乱,冰冷如刀,“你手中的灾星,想毁了骊山吗?!”
徐福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和一种奇异的清明。他看了一眼手中幽光闪烁的龟甲,又看了一眼崩塌在即的地宫,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痛苦、狂热和决绝的扭曲笑容:
“毁?不!是唤醒!巴清!你还不明白吗?骊山之下,沉睡的不仅是帝王的棺椁,还有…殷商九鼎的力量!‘汞眼’已开,‘鼎门’将现!这龟甲…就是钥匙的碎片!是天启!是通向长生的…啊!”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块从穹顶崩落的磨盘大石,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他的身体狠狠砸落在地,溅起大片碎石和汞液!
徐福狼狈地躲开,断腕处的剧痛让他冷汗直流,但他依旧死死攥着那片龟甲。他怨毒而狂喜地看了一眼巴清,又看了一眼那仍在喷涌黑汞的裂口深处,仿佛看到了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景象。
“骊山汞眼开…九鼎噬秦来…巴清…我在‘鼎食’之地…等你…哈哈哈!”他嘶哑地喊出如同谶语般的话语,随即猛地转身,在混乱和崩塌中,如同受伤的野兽,朝着一条相对隐蔽的、通往更深层地宫的甬道,踉跄着狂奔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弥漫的毒汞蒸汽和坠落的碎石之中。
崩塌越来越猛烈。巨大的裂缝在脚下蔓延。巴清不再迟疑,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喷涌黑汞、蚀刻着楚陵结构的恐怖裂口,以及徐福消失的方向。袖中的青铜小鼎在龟甲幽光消失的刹那,灼热感稍减,但鼎壁上那几道殷商符文却亮得刺眼,仿佛在发出无声的警告与召唤。
她转身,黑色的斗篷在坠落的碎石和奔逃的人潮中,如同鬼魅般悄然隐没。身后,是崩塌的地宫,是蔓延的汞毒之海,是蚀刻在岩壁上、通往未知凶险的楚陵鬼影,以及那随着龟甲碎片一同消失、却已悄然开启的“鼎门”之秘。
徐福的狂笑和那“九鼎噬秦”的谶语,如同跗骨之疽,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萦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