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脏猛地一跳,目光转向那滴血珠刻痕旁边几道极其隐晦、几乎与天然纹理融为一体的短促刻线。这些刻线的走向,与她手腕内侧那藤蔓巫纹的末端分叉,有着惊人的契合度!
需要以血为引,沿着这些特定的“裂纹”路径,注入能量?
念头一起,巴清不再犹豫。她再次用指甲划破左手中指指尖——避开那诡异的藤蔓纹路所在的手腕。一滴色泽暗沉、隐隐泛着金芒的鲜血渗出。她深吸一口气,凝聚心神,尝试着将一丝微弱却凝练的意念,如同操控无形丝线般,附着在这滴血液之上——这是她从公输衍那里学来的墨家导引术的粗浅应用。
然后,她屏息凝神,将染血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按向那片龟甲上那滴血珠刻痕的边缘。指尖并未移动,但她全部的精神力,都引导着那滴血液中蕴含的、源自巫纹共鸣的神秘力量,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沿着龟甲表面那些细微的“人工裂纹”路径,极其缓慢而稳定地“流淌”过去!
血液并未在龟甲表面留下明显的痕迹,但诡异的是,随着那股无形的“血流”沿着特定的路径延伸,龟甲内部,隐隐传来极其细微、如同冰层破裂般的“滋滋”声!
当那无形的“血流”最终覆盖了整条特定的路径,并重新流回血珠刻痕中心时——
嗡!
那片龟甲猛地一颤!血珠刻痕骤然亮起刺目的金光!紧接着,龟甲表面那些被血液能量流过的“裂纹”,也如同被点亮的金线,瞬间亮起!金光并非停留在表面,而是瞬间渗透了龟甲!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那片原本灰暗厚重的龟甲,在金光的映照下,竟然变得半透明起来!仿佛内部的杂质被瞬间驱散或转化!而在龟甲内部,原本应该是致密骨质结构的地方,赫然呈现出一层极其纤薄、近乎透明的夹层!
夹层之中,并非文字,而是用某种无法辨识的、闪烁着微光的银色物质,精密绘制而成的——山川地脉图!
那银色线条如同活物般在龟甲内部缓缓流淌,勾勒出连绵起伏的山势,深邃交错的地下河道,以及在山脉核心腹地,一片巨大而复杂的、由无数蜿蜒银线构成的——江河网络!这网络的结构精妙绝伦,非自然形成,而是明显的人工布局!图上清晰标注着几个节点:渭水、泾水、洛水……而整个网络的核心汇聚之地,被特意标注为一个醒目的篆文——“骊”!
骊山地脉图!始皇陵汞河布局全图!
巴清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忍着激动,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迅速记忆着图上每一处细节:水银河流的主干与支流走向,关键的“闸口”节点,地脉能量汇聚的“泉眼”位置,甚至还有一些用特殊符号标注的、疑似防御机关或薄弱点的区域!
这图的价值,无可估量!它不仅是始皇陵的命脉图,更是楚人阴谋的核心目标!掌握了它,就掌握了主动!
然而,异变再生!
就在巴清全神贯注记忆地脉图的瞬间,那龟甲夹层中流淌的银色线条,仿佛受到了某种更强的吸引,猛地活跃起来!它们不再仅仅是在夹层中流动,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竟然穿透了龟甲那变得半透明的“壁障”,化作一缕缕极其细微、散发着浓烈汞腥味的银白色雾气,袅袅升起!
这些雾气并未消散,而是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精准无比地朝着巴清左手手腕内侧那枚正在散发微弱金光的藤蔓巫纹——汇聚而去!
“嘶……”巴清倒吸一口冷气!那银白雾气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寒意,伴随着强烈的麻痹感和剧痛,顺着巫纹疯狂涌入她的手臂!手腕处的藤蔓纹路瞬间光芒大盛,金光与银白交缠,形成一种妖异的光晕!而随着雾气的持续涌入,那藤蔓纹路竟似活了过来,如同贪婪的根须,在金光中微微扭动,汲取着这来自骊山地脉图的“汞灵”之力!
同时,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无尽怨念与冰冷死亡气息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银白雾气,狠狠冲入巴清的脑海!
“……陛下……万世……不熄……”
“……汞河……永镇……龙魂……”
“……痛……好痛……放我出去……”
“……地宫……塌了……都要死……”
“……清……血……钥匙……”
无数支离破碎的呓语、痛苦的哀嚎、狂热的执念、恶毒的诅咒……属于那些参与修筑地宫的工匠?属于被汞毒吞噬的亡灵?还是……属于那沉睡在骊山之下、尚未苏醒的恐怖意志?
“呃啊!”巴清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那冰冷汞气的侵蚀和怨念的冲击,远超她的承受极限!她感觉自己像被拖入了一个由水银和尸骨构成的冰冷地狱,无数苍白的手要将她拖入无底深渊!
危急关头,巴清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痛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刺激了神志!她眼中厉色一闪,右手闪电般探出,抓起旁边盛放长明灯灯油的青铜小盏,将里面粘稠的、散发着松脂气息的灯油,狠狠泼洒在那片正在不断涌出银白雾气的龟甲之上!
嗤啦——!
灯油遇火即燃!虽然火苗不大,但瞬间覆盖了龟甲表面,切断了银白雾气涌出的通道!那半透明的龟甲在金火交加中剧烈震颤了一下,表面的金光和内部的银光骤然熄灭,恢复了灰暗厚重的本色。手腕处藤蔓纹路的金光和吸力也随之消失,只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痛楚和那混乱怨念带来的阵阵眩晕与恶心。
巴清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鼎壁,大口喘息,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素白深衣。她低头看向左手手腕,那藤蔓巫纹的金光已经隐去,但纹路本身,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凝实,并且在那浅金色的藤蔓边缘,竟然多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冰冷银边!
而那片龟甲,静静地躺在地上,被灯油熏黑了一角,毫无异状。但巴清知道,那张惊世骇俗的骊山地脉图,连同其中蕴含的恐怖怨念和部分“汞灵”之力,已被强行中断显形,重新封印回这看似不起眼的龟甲夹层之中。
代价,是她体内多了一道冰冷的汞流,以及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怨灵呓语。
【四:汞毒蚀骨,图谋初定】
秘窟内,灯焰不安地跳动着,将巴清倚靠在冰冷青铜巨鼎上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空气中弥漫着灯油燃烧后的焦糊味、丹砂矿晶的微辛,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阴冷汞腥。
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沿着左臂不断向上蔓延。手腕内侧那枚藤蔓状的巫纹,此刻虽然隐去了光芒,却像一块嵌入血肉的寒冰,持续散发着冻彻心扉的冰冷。每一次心跳,都泵动着被那诡异银白寒气侵染过的血液,带来阵阵麻痹和针扎般的刺痛。脑海中,无数混乱的怨念碎片仍在尖叫、哭嚎、诅咒,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冲击着她理智的堤坝。
“呃……”巴清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微微颤抖。她强行运转公输衍传授的墨家导引术,试图引导体内那肆虐的寒流。气息沉入丹田,化作一股微弱却精纯的热意,艰难地对抗着那源自骊山地脉图的阴寒汞毒。导引术的暖流如同微弱的烛火,在无边的寒夜中摇曳,虽能勉强护住心脉要害,却无法驱散四肢百骸的冰冷,更无法平息脑海中那怨毒的呓语。
(“陛下……万世……不熄……”)——那是一个苍老而狂热的意念,充满了对不朽帝业的偏执。
(“痛……好痛……放我出去……”)——无数重叠的哀嚎,是万千被深埋地底的工匠亡魂。
(“清……血……钥匙……”)——这个声音最冰冷,最清晰,带着洞悉一切的恶意,如同毒蛇吐信,反复缠绕。
巴清猛地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杂音,却引得一阵更强烈的眩晕。她不得不将更多的精神力集中在导引术上,与体内外的双重侵袭进行着无声却凶险的拉锯战。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刺骨的寒意和脑海的混乱才稍稍平复了一些,虽然依旧存在,但至少回到了可以忍受和压制的范围。巴清缓缓睁开眼,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冰寒锐利的光。她扶着鼎壁,慢慢弯腰,捡起地上那片被灯油熏黑的龟甲。
龟甲入手依旧冰凉,但那股试图与她血脉巫纹强行连接的诡异吸力已经消失。它静静地躺在掌心,灰暗、残破、毫不起眼,仿佛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老旧龟甲。谁能想到,就在片刻之前,它曾洞开幽冥,泄露了骊山地宫的核心秘密,并向她灌注了致命的汞毒与亡灵的诅咒?
巴清的目光扫过龟甲边缘那细微的“裂纹”路径,最终停留在那滴血珠刻痕上。指尖的伤口早已凝固,只留下一点暗色的血痂。她小心翼翼地,将这片龟甲重新放入那卷《归藏易》残卷之中,与其他龟甲叠好。
残卷的价值,已无需赘言。它不仅是上古奇书,更是开启骊山秘局的钥匙。楚人梦寐以求的,就是它!巴清紧握残卷,冰冷的龟甲似乎汲取着她掌心的温度,也汲取着她体内那新生的寒流。她看着那幽深的青铜鼎口,眼神变幻不定。
毁掉它?一了百了?让楚人的图谋彻底落空?
不!
一个更加冷酷、更加疯狂的计划,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迅速在她心中成型。
楚人不是想得到这图,想利用她,想利用这邪鼎施展“魂炼汞,汞锁坤”的毒计吗?好!那就让他们“得到”!让他们以为一切尽在掌控!
她要将这残卷,以一种“合情合理”的方式,“泄露”出去!但不是全本!她需要复制!需要篡改!需要在这张致命的毒图上,埋下只有她才知道的陷阱!
巴清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巨大的三星堆青铜鼎。鼎壁上,那献祭人牲的图景在幽光中若隐若现。一个念头闪过:楚人需要人牲炼汞,需要强大的怨魂驱动他们的邪术。那么,谁来当这个人牲?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至极、毫无温度的弧度,如同黑莲花心深处那凝固的血珠,透着妖异而残酷的美。
“李斯的眼线……楚人的密探……”她低声自语,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寒意,“你们,不就是最好的‘燃料’吗?”
她要将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个个揪出来,以“叛族”之名,送上刑台!用他们的血,炼成“丹砂”!用他们的魂,作为驱动她将计就计之局的“柴薪”!这卷《归藏易》残卷,就是钓出这些毒蛇,并最终将他们送入地狱的——香饵!
至于真正的原卷和其中隐藏的完整地脉图?巴清攥紧了手中的龟甲卷,感受着那刺骨的冰冷和脑海中怨灵的嘶鸣。这是她的筹码,她的武器,也是她必须背负的诅咒。她需要公输衍的帮助,用最隐秘的方式,复制、篡改关键节点,制作一份足以以假乱真、最终能将楚人引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骊山地脉图”!
“楚人想要血祭复国?想要亡秦?”巴清看着青铜鼎内壁那翻滚的银色液体幻象,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本家主,给你们一场……足够焚尽一切野望的——血火盛宴!”
秘窟之外,更深露重。怀清台高悬于山崖,如同蛰伏的巨兽。巴清的身影融入鼎旁浓重的阴影里,只有手腕处那枚因汲取了汞毒与亡灵怨念而悄然变化的巫纹,在袖口掩映下,流转着一丝比夜色更浓、比寒冰更冷的幽光。归藏易现,而通往骊山深渊的血色棋局,才刚刚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