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妇妖言惑众！其心可诛！”李斯再也顾不得帝王禁令，从阴影中疾步而出，声音因惊怒而扭曲，“楚国秘术邪诡，此乃祸乱之言！当即刻……”
“再加一条！”巴清猛地提高声音，如同利剑出鞘，硬生生打断李斯！她语速快如连珠，目光却紧锁嬴政的眼睛，“若巴氏未能如约足额供应汞浆，臣妇愿自囚骊山地宫深处，为陛下永世守陵人！以血肉之躯，镇守这水银江河！永世不得出！”
轰——！！！
仿佛应和着她的誓言，主鼎中原本只是翻涌的粘稠水银，骤然掀起滔天巨浪！银色的汞浆如同被激怒的蛟龙，猛地冲向数丈高的穹顶，又轰然砸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地宫都在剧烈摇晃！
【三、剑芒照胆】
呛啷——！
金属摩擦的龙吟声撕裂地宫的喧嚣！嬴政拔剑出鞘！那幽黑的玄铁剑身，在鲛人灯幽蓝的光线下，流动着水银般诡异的光泽，仿佛剑身之内封印着一条流淌的冥河！
“好！好胆魄！”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唯有那双深渊般的眼睛，燃烧着某种被彻底点燃的、危险的光芒，“你若接朕三剑，此赌约…立成！”
话音未落，剑锋已动！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繁复的试探，只有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的磅礴威压！那柄玄铁重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裹挟着风雷之势，朝着巴清当头劈下！剑锋未至，那凛冽的杀气已压得巴清呼吸为之一窒，全身血液几乎冻结！
巴清根本无暇思索，身体的本能超越意识，疾退！同时，袖中九枚淬有剧毒、细如牛毛的幽蓝钢针如同毒蜂般激射而出！针尖在弥漫的汞气中拉出九道致命的蓝色幽影，直取嬴政握剑的手腕、咽喉要害！
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如暴雨的金铁交鸣声炸响！钢针撞上那看似古朴厚重的玄铁剑刃，竟爆出刺目的火星，悉数被弹飞，嵌进远处的岩壁之中！嬴政手腕只是微微一沉，剑势丝毫未减！
第二剑紧随而至！如雷霆横扫！剑光如匹练，撕裂汞气，直取巴清腰间玉带——那里藏着怀清台所有密探的名册！这一剑快、准、狠！角度刁钻，封死了她所有闪避空间！
生死关头，巴清眼中掠过一丝疯狂！她竟不再后退，反而逆着剑光，旋身猛进！同时，左手闪电般扯下颈间那枚紧贴肌肤的明月珰，用尽全身力气，精准无比地朝着嬴政剑格处那七枚妖异的朱砂石抛去！
“铮——！”
明月珰冰冷的玉质表面与那鸽血红宝石碰撞的刹那，异变陡生！
剑格处七枚朱砂石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骤然迸射出刺目欲盲的血色光芒！那光芒并非外放，而是如同活物般向内钻刺！嬴政握剑的手臂猛地剧震，手腕一麻，原本精准无比的剑势竟硬生生偏了三分！凌厉的剑锋擦着巴清的鬓角掠过，削断一缕飘散的青丝，最终“锵”的一声，深深没入祭坛坚硬的太极石缝隙之中，直至剑柄！
“镇魂砂…反噬？！”巴清急促喘息，心脏狂跳如擂鼓！一个惊人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楚国宗庙的镇魂秘宝，竟对这位横扫六合、自诩天命所归的始皇帝…有如此强烈的压制之效？！这柄剑，这朱砂，背后隐藏着何等秘密？
嬴政的眼底，瞬间翻涌起足以焚山煮海的暴怒！那是一种被触及逆鳞、被亵渎神物的滔天怒火！他猛地发力，将那柄几乎没入石中的玄铁剑拔出！剑尖带起碎石飞溅！他握紧剑柄，剑尖再次抬起，这一次，稳稳地、带着必杀之意，直指巴清的眉心！
无形的帝王威压，混合着那朱砂反噬带来的暴戾气息，如同实质的泰山般轰然压下！巴清只觉得膝骨欲裂，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地底幻境中，那个与她容貌相同的殷商主祭疯狂尖啸：“亡秦者清！亡秦者清——！”
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她眼前发黑，几乎要跪倒在地！就在这意志即将崩溃的边缘，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冲上灵台，激得她神智为之一清！
“臣妇……”巴清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清晰，她迎着那几乎刺穿眉心的剑尖，单膝跪地，但脊梁依旧挺直！她伸出右手食指，毫不犹豫地在冰冷的太极石上，蘸着自己舌尖渗出的鲜血，迅速勾画出一个古老、凌厉、如同破碎苍穹般的血色云纹！“求陛下赐名——‘赤霄军’！”
“赤霄？”嬴政剑势微不可察地一顿，声音如同寒冰冻结，“赤者，血也！霄者，天也！此乃弑君破天不祥之兆！”
“陛下明鉴！”巴清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决绝的光芒，那血色云纹在她指尖下如同活了过来，“赤霄者，非弑君之血，乃破晓之光！是撕裂沉沉夜幕、涤荡寰宇污浊的第一道光明！巴氏愿为陛下，以赤霄之名，劈开这六国复辟、魑魅魍魉横行的…沉沉夜幕！”她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
轰——！！！
仿佛是天地对这番宣言的回应，九尊巨鼎中的水银同时掀起惊涛骇浪！银色的汞浆如同沸腾的海洋，剧烈地撞击着鼎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地宫在轰鸣中颤抖！
【四、血契惊澜】
嬴政凝视着太极石上那抹凌厉如刀锋的血色云纹，又抬眼看向石阶下跪地昂首、眼中燃烧着决绝火焰的巴清。地宫顶部落下的幽蓝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九尊巨鼎的轰鸣声犹在耳畔回荡，如同远古巨兽的低语。
“赤霄……”嬴政缓缓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他猛地将玄铁剑归入腰畔剑鞘，锃！一声清越的鸣响，剑身吞没最后一线幽芒。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巴清：“赌约已成。巴氏汞浆，若短少一斤…”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剑格处那七颗依旧闪烁着妖异血光的朱砂石，那红光竟如同活物般，顺着他指尖的触碰，丝丝缕缕地爬上他手臂的玄色龙纹衣袖，留下淡淡的、如同血脉延伸般的诡异光痕！“你，与你麾下三千赤霄军，皆入此鼎为祭！”
李斯脸色铁青，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在嬴政冰冷的目光扫过时，终究化为一片死寂的恭敬。他沉默地捧着一卷漆黑如墨、触手冰寒的玄铁契卷，疾步上前。
嬴政接过契卷，看也不看，左手拇指在玄铁剑锋上轻轻一划！一滴浓稠如赤玉的帝王之血，带着灼热的生命气息，滴落在太极石中央的凹槽之中。
巴清依样划破自己右掌掌心！殷红的鲜血涌出，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掌覆压在太极石凹槽之上！双血交融的瞬间——
轰隆隆隆——！！！！
整个骊山地宫仿佛活了过来！九尊青铜巨鼎同时发出震彻天地的恐怖轰鸣！鼎中沸腾的粘稠水银，如同九条愤怒的银色蛟龙，咆哮着冲天而起！在穹顶百丈高处，于弥漫的汞气与幽蓝灯光中，九道银龙般的汞柱轰然撞击、融合！
银光爆射！刺目的光芒让李斯等人忍不住闭眼后退！
光芒中，一幅巨大无比、由纯粹水银凝聚而成的甲骨契文，在穹顶缓缓成形！左半部分，一个蜿蜒盘踞、如同黑龙升天的巨大“秦”字！右半部分，一个凌厉张扬、似朱砂点破苍穹的“清”字！两个巨字如同宿命之敌，在穹顶中央轰然对撞！
滋啦——！！！
刺目的电光在双字交击处炸裂！如同天罚之怒！最终，一道水桶粗细的血色光柱，从那爆炸中心轰然劈落，精准无比地贯入太极石上那卷玄铁契卷之中！玄铁契卷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玄奥的暗金色符文，又迅速隐没！
“此契，以骊山地脉为证，以九鼎幽冥为凭。”嬴政将那枚吸收了血光、此刻隐隐散发着温热与诡异波动的玄铁契卷，随手掷向巴清，唇角勾起一丝深渊般难以捉摸的弧度，“从今日起，你便是朕…豢养在丹穴矿脉中的…噬人猛虎。”那目光，如同看着一件锋利而危险的武器。
巴清伸出颤抖的左手，接住那枚滚烫的契卷。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万千性命与无边的业力。就在她手指触碰到契卷边缘的刹那，掌心被划破的伤口处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她低头看去！
只见自己掌心的鲜血，正丝丝缕缕地渗入玄铁契卷表面那些尚未完全冷却凝固的暗金色契文之中。更诡异的是，在契文中代表她名讳的那个“清”字旁边，竟缓缓浮现出一行极其微小、却笔触古拙、充满苍茫气息的暗红色文字——那是早已失传的殷商卜辞！
“鼎裂于楚，血沃朱砂”。
八个殷商古字，如同诅咒，映入她的眼帘！
巴清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嬴政腰畔那柄玄铁长剑！
嬴政却已转身，玄色的身影正一步步走向地宫更幽深的黑暗之中。唯有剑格处那七枚朱砂石，在幽暗的光线下，拖出一道妖异、猩红、如同血痕般久久不散的残影，烙印在巴清紧缩的瞳孔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