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调:“这些符号…是…是干支!是甲子、乙丑…还有月相标记!朔、望、晦!这…这齿轮上刻的…是…是殷商祭司用来观测星象、确定祭祀吉凶的…历法!是《殷历》的…机括载体啊!”
殷商星官图!祭祀历法!刻在自行转动的青铜齿轮上?!
巴清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她猛地想起鲁申在矿洞中的惊呼——“地心有机枢…噬脉以自存…饲之以金精,奉之以血灵,可驭地火,可镇山河”!难道这怀清台基下的青铜齿轮组,就是那深埋地底、吞噬矿脉的“活着的青铜巨城”的一部分?是它用来观测天时、确定何时需要“奉血灵”以维持自身运转的…计时器和祭祀触发器?!
“璇玑玉衡…以齐七政…”鲁申失神地喃喃着《尚书》中的句子,看着眼前缓慢转动的青铜齿轮,如同看到了神话照进现实,“原来…传说是真的…殷商真有以青铜机括模拟星轨、推演历法的神器…璇玑玉衡!此物…此物便是残件!”
仿佛是为了印证鲁申的震撼,那枚被清理出一角星图的齿轮,在朱砂的映衬下,转动似乎加快了一丝,发出的“咔哒”声也密集了一分。一缕新生的、更加凝练的暗银色汞气从星图刻痕中渗出,袅袅升起,在上方盘旋的汞气图案中,勾勒出一弯残缺的下弦月虚影!
月相!它在自行推演月相!
巴清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弯汞气凝成的下弦月,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矿脉深处那青铜邪鼎上次狂暴躁动,引发地动山摇、黑汞肆虐,正是在…月晦之夜!陈蛟耳后鼎眼刺青灼烧失控,也是在月晦!这齿轮历法所指向的祭祀之日…莫非就是…月晦?!
【3 黑血启轮·晦日惊谶】
汞气凝成的下弦月虚影在废墟上空幽幽悬浮,散发着冰冷而不祥的微光。青铜齿轮组缓慢而固执地转动着,“咔哒…咔哒…”的声响如同某种古老而残酷的倒计时。
鲁申依旧沉浸在发现“璇玑玉衡”残件的巨大震撼与恐惧中,枯瘦的手指抚摸着齿轮上冰冷的星图刻痕,喃喃自语:“…需以灵引之…方能窥全貌…灵引…何谓灵引…”
灵引?巴清眼神一凛。她想起了矿洞岩壁上那些被黑汞蚀刻出的殷商血咒!想起了激活始皇密诏夹层卦谶的,正是那邪异的黑汞之气!这青铜齿轮,与那黑汞,与那地底邪鼎,本就是一脉相承!
“取黑汞来。”巴清的声音冷冽如刀。
巴邑立刻将一个密封的小陶罐递上。罐中,正是从矿洞深处采集的、粘稠如膏、散发着浓烈腥甜铁锈味的黑汞样本!
巴清接过陶罐,拔掉蜡封。那股令人作呕的金属腥气瞬间弥漫开来。她没有丝毫犹豫,用一根细长的青铜探针,蘸取了黄豆大小的一滴粘稠黑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手中的探针上,屏住了呼吸。
巴清的目光扫过下方缓慢转动的青铜齿轮组,最终落在那枚被鲁申清理出一角星图、转动似乎略快的齿轮中心——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米粒大小的凹孔。
“以尔之血,启尔之轮。”巴清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肃杀。她手腕稳定,将探针尖端那滴沉重、粘稠、蕴含着邪异咒文力量的黑汞,精准地…滴入了齿轮中心的凹孔之中!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那滴黑汞落入凹孔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微的灼响!紧接着——
“嗡——!!!”
整个青铜齿轮组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低沉却震人心魄的金属共鸣!所有齿轮的转动瞬间从之前的缓慢迟滞,变得疯狂加速!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密集如暴雨敲打铁皮般的金属咬合声骤然爆发!几枚相互嵌套的齿轮化作一片模糊的暗青色虚影!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场以齿轮组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卷起地上的碎石粉尘!盘旋于空的汞气图案被瞬间冲散、吞噬!
齿轮表面,那些覆盖的厚重铜锈和硫化物结壳,在高速运转产生的摩擦和某种无形力量的作用下,如同腐朽的树皮般大片大片地剥落、碎裂、飞溅!露出了下方暗青色金属本体上,那完整的、精密到令人窒息的星图纹路与古篆符号!
点点星辰由凹点和刻线构成,在疯狂转动的齿轮表面流淌、明灭!干支符号、月相标记如同活了过来,在星图间飞速跳跃、组合!
上方,被齿轮疯狂运转所牵引、重新汇聚的汞气,不再散乱,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刻刀雕琢,迅速凝实、勾勒!一幅更加宏大、更加清晰的星图在废墟上空显现!北斗七星、二十八宿的虚影熠熠生辉!而在星图的核心,代表月亮的银色光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下弦月的残缺,向着晦朔之交的彻底黑暗…飞速推移!
“快!看干支!看月相!”鲁申不顾飞溅的铜锈碎屑,扑到齿轮组前,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些在高速转动中依旧清晰可辨的古篆符号,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点,急速推算,“甲…辰…日…月…晦!是晦!下一个晦日…是…是…”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三日后!三日后便是月晦!”
三日后!月晦!
巴清如遭冰水浇头,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矿脉深处的恐怖轰鸣、陈蛟生不如死的惨嚎、那“饲之以血灵”的冰冷字句…所有关于上次月晦之夜的恐怖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这青铜齿轮组,这殷商的璇玑玉衡残件,不仅自行运转推演,更在用最直观、最惊悚的方式,向她宣告——下一次“奉血灵”以饲鼎的祭祀之日,就在三日之后!
“轰——!!!”
仿佛是为了加重这死亡宣告的分量,巫山矿场方向,那沉寂了数日的地底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闷如雷、却又清晰无比的金属撞击!如同巨鼎的棺盖,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与此同时,在怀清台偏殿休养、刚刚苏醒不久的陈蛟,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再次死死捂住了左耳后!
“烫!好烫!鼎…鼎又醒了!它…它在看…在看这里!”他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痛苦地翻滚,指缝间,那枚青铜鼎眼刺青,正散发出妖异的、越来越亮的…暗红血光!
齿轮在疯狂转动,星图在头顶流转,月相在飞速滑向黑暗的深渊。地底的巨兽在撞击牢笼,鼎眼的烙印在灼烧容器。
三日!
只有三日!
巴清站在废墟中央,脚下是疯狂嘶鸣的青铜齿轮,头顶是倒悬的死亡星图。冰冷的江风卷起焦黑的灰烬和铜绿的碎屑,拍打在她素白的衣袂上。深渊的巨口,已然张开,等待着属于它的…血食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