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莽被那“眼”一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噔噔噔连退三步,撞在身后的交椅上,惊魂未定!
其他舵主也被这诡异的一幕骇得头皮发麻,看向巴清手中龟甲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就连老成持重的雷彪,也瞳孔收缩,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天意…天命…”钱通摇着铁扇的手停了下来,眼珠乱转,似乎在飞快地权衡利弊。
巴清不再理会赵莽,目光转向雷彪,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雷堂主,你是陈帮主最信任的兄弟,忠义之名,江上皆知。如今神谕已降,天命在陈蛟少主!当务之急,是速迎少主回舵,主持大局,稳定人心!难道,你要坐视陈帮主基业毁于内乱,让少主流落在外,甚至…步其父后尘吗?!”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雷彪心头!陈霸的死本就疑点重重,若少主再出事…他雷彪百死莫赎!
雷彪脸色变幻,最终,猛地一咬牙,单膝跪地,朝着巴清手中的龟甲,也朝着那空悬的虎皮交椅,抱拳沉喝:“忠字堂雷彪!恭迎陈蛟少主回舵,继任帮主,重振漕帮!”
有了雷彪带头,加上神龟甲片的诡异威慑和巴清话中隐含的威胁(延误皇陵、少主安危),一些原本摇摆或忠于陈霸的舵主也纷纷跪下:“恭迎少主!”
赵莽脸色铁青,看着跪倒一片的众人,又看看巴清手中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龟甲,再想想那可怕的“延误皇陵”罪名,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也单膝点地:“…恭迎少主!”只是那低垂的眼眸中,怨毒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 3鼎眼烙魂·江波易主】
三日后,暴雨初歇,乌云未散。
白帝城龙王殿被布置成了肃穆的灵堂。陈霸的巨大棺椁(空棺)停放在大殿中央,香烟缭绕。气氛比三天前更加凝重,却少了那份剑拔弩张的戾气,多了几分诡异的沉寂。
大殿尽头,那张巨大的虎皮交椅依旧空悬。但在交椅前方,临时增设了一张略小的、铺着锦缎的紫檀木椅。
年仅十二岁的陈蛟,穿着一身明显过于宽大的黑色锦袍,小脸苍白,身体单薄,眼神中充满了惊惶与不安,如同受惊的小鹿。他被老仆搀扶着,战战兢兢地坐在那张紫檀木椅上,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下方,是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漕帮大小头目,包括那些桀骜不驯的舵主们。赵莽跪在最前排,头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巴清站在陈蛟身侧稍后的位置,依旧是一身素衣,神情平静。她手中捧着那片被视为天命象征的“神龟甲片”。
老匠作鲁申身着巫祝般的麻衣,脸上涂抹着赭石色的油彩,神情肃穆。他手持一个古朴的青铜香炉,炉中燃烧着特制的香料,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水银腥甜、草药苦涩和奇异腥檀的复杂气味。他绕着陈蛟缓缓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吟唱着无人能懂的古老祷文,时而抓起一把香炉中燃烧后的灰白色香灰,抛洒向空中。
“天授神权,水府归心…翻江龙息,庇佑血胤…鼎定江波,纹耀永续…”
随着鲁申的吟唱和香灰的抛洒,大殿内弥漫的诡异气息越来越浓重。跪着的帮众们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让人喘不过气。陈蛟更是吓得小脸煞白,身体微微发抖。
仪式进行到最关键处。鲁申停下脚步,立于陈蛟正前方。他猛地将手中香炉高举过头,炉中灰烬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
“请神龟之目,烙天命之印!佑我漕帮,永镇江涛!”鲁申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尖锐!
随着他话音落下,巴清手中的神龟甲片上,那个焦黑的“眼”痕,在缭绕的香烟和落下的香灰中,竟再次诡异地“眨动”了一下!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瞬间锁定陈蛟!
与此同时,鲁申将香炉猛地向下一倾!
“哗啦——!”
大量的香灰,如同瀑布般,当头洒向端坐在紫檀椅上的陈蛟!
“啊!”陈蛟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同时侧过头去!
滚烫的香灰(香料中混有特殊矿石粉末,燃烧后余温很高)大部分落在他身上和手臂上,但有一小撮,恰好洒落在他稚嫩的、暴露在外的左耳耳后!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的灼烧声!
“呃啊!”陈蛟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耳后!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陈蛟捂住耳后的手指缝隙间,一缕极其细微、却妖异无比的暗红色烟雾,正袅袅升起!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青铜锈蚀的味道,瞬间盖过了殿内所有的香火气息!
巴清一步上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少主,松手!”
陈蛟被她的气势所慑,颤抖着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大殿内,死寂得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每个人粗重的呼吸。
在陈蛟左耳耳后,那片被滚烫香灰灼烧过的稚嫩皮肤上,赫然浮现出了一个清晰的印记!
那印记约莫铜钱大小,线条古奥狰狞,构成一个极其诡异的图案——那是一只眼睛!一只没有眼睑、没有睫毛,只有冰冷竖瞳的、非人的眼睛!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只竖瞳的周围,环绕着繁复的、如同青铜器上常见的云雷纹和夔龙纹!整个图案,散发着一种源自远古的、冰冷而邪异的威压,仿佛一只沉睡的青铜巨鼎上,睁开的鼎眼!
青铜鼎眼纹刺青!
暗红色的纹路在陈蛟苍白的皮肤上微微凸起,如同刚刚烙印上去,还在散发着余热和…微弱的血光!
“鼎…鼎眼…”雷彪离得最近,看得最真切,他失声喃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他猛地想起帮中流传的、关于长江水底埋着殷商镇水邪鼎的古老传说!
赵莽也猛地抬起头,当他看清陈蛟耳后那妖异的鼎眼纹时,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那纹路…那气息…让他想起了滟滪堆那场吞噬陈霸的、如同巨鼎倾覆般的恐怖雷暴!难道…难道真是天意?!
“天命…烙印…”钱通手中的铁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和其他舵主一样,死死盯着那枚鼎眼纹,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噗通!”不知是谁第一个承受不住那无形的、源自古老邪物的威压,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不敢再看那妖异的鼎眼。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噗通!噗通!噗通!”
满殿的大小头目,包括那些桀骜不驯的舵主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一个接一个,齐刷刷地朝着紫檀椅上那个瑟瑟发抖的十二岁孩童,朝着他耳后那枚散发着不祥血光的青铜鼎眼纹,深深地跪拜下去!
黑压压的一片头颅,匍匐在地,再无一人敢直视。
巴清站在陈蛟身侧,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跪倒的群雄,最后落在陈蛟耳后那枚如同活物般的鼎眼纹上。她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中,轻轻抚过自己贴身收藏的那片记载着血祭提汞法的龟甲残片。一股冰冷而隐秘的共鸣感,从龟甲传来,与那鼎眼纹的邪异气息,隐隐呼应。
长江水运的权柄,终于落入了她的掌中。只是这权柄之上,缠绕的不仅是漕帮的效忠,更烙印着来自古老深渊的、无法摆脱的邪异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