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沉默的传染(2 / 2)

“我举一个我自己的例子吧。我妈妈上个星期天,很认真地问我,能不能……不要再在亲戚朋友面前,假装‘正常’了。”

她停顿了一下,会场里一片死寂。

“她说,她年轻的时候为了符合别人的期待,装了一辈子贤惠和顺从,觉得很累。她不想我为了让她有面子,也去装一个不是自己的样子。她说她不求我感恩什么,只希望我能活得轻松一点。”

话音落下,全场陷入了更加彻底的尴尬。

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交头接耳。

陈主任——今天到场的最高级别领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他拿起话筒,语气不悦地打断道:“好了,下一个话题。阿静同志,你这个案例……个人化情绪太重,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公开讨论。”

阿静默默坐下,手心冰凉。

她知道自己搞砸了,但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散会后,她独自走在走廊里,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匿名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说的不是话术,是人话。”

而在云岭大学的地下机房里,赵子轩正对着满屏幕跳动的数据流,眉头紧锁。

作为林枫发展的“影子节点”之一,他的任务是监控和分析网络上异常的信息传播模式。

就在刚才,他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在全国多个城市的二手书店、咖啡馆和青年旅舍,几乎同时出现了被称为“问答本”的东西。

这些通常是夹在旧书里的普通笔记本,第一页被人用手写下了一个问题,比如“自由的代价是什么?”或者“我们真的需要被别人定义成功吗?”。

然后,每一个拿到这本书和本子的人,都可以在后面写下自己的答案,再把它们放回公共空间,等待下一个人。

他追踪到一个最惊人的传播链:一本夹在《百年孤独》里的问答本,从云岭出发,经过长途货车司机的接力,穿越数千公里,最终出现在西北一个偏远牧区的帐篷里。

最后一页的留言是用一种粗犷而真诚的笔迹写下的:“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这本书还会去哪里。但你们提出的问题,让我想了很多以前不敢想的事。谢谢你们,让我敢想。”

赵子轩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不是有组织的行动,这是一种……传染。

一种思想的瘟疫,在沉默的大地上悄无声息地蔓延。

他迅速将这些截获的文本、图片和传播路径整理成一个加密电子档案,郑重地命名为——《沉默的传染史》。

做完这一切,他将档案存入了社区大学图书馆的加密服务器深处,这是一个几乎不会被注意到的数据孤岛。

风暴的中心,往往异常平静。

市宣传部的会议室里,气氛却凝重如铁。

陈主任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刚刚结束了那场让他颜面尽失的座谈会。

“情况已经很明确了!”他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近期社会上出现了一股非常危险的思潮!源头不明,传播迅速!我要求,立刻在全市范围内,不,是全系统内,展开一场全面的、彻底的排查!”

他站起身,在会议室里踱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排查所有‘非官方知识传播路径’!重点关注那些‘无署名文本’、书籍刊物上的‘边缘批注’,甚至是小范围内的‘口头转述内容’!要像清理病毒一样,把这些东西从根子上挖出来!不能让这些思想的杂草,破坏我们稳定的大好局面!”

与会者们噤若寒蝉,纷纷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散会后,陈主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妻子已经睡下,他走进儿子的房间,想看看孩子有没有好好写作业。

灯光下,摊开的作业本上是“我的理想”的作文。

他拿起本子,儿子稚嫩的笔迹映入眼帘。

在“我的理想”那一栏,孩子一笔一划地写道:“我想当一个能说真话的人。”

陈主任的身体僵住了。

他盯着那行字,仿佛看到了阿静在会场上倔强的脸,看到了网络上那些他下令清除的“问答”,看到了无数张在沉默中寻求答案的面孔。

这行字,像一把柔软的刀,刺穿了他坚硬的铠甲。

他举起手,下意识地想拿出笔,把这句“危险”的话涂掉,改成“科学家”或者“医生”。

但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盯着那纯粹而无畏的字迹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缓缓放下手,没有涂改一个字。

他轻轻合上作业本,像是在守护一个珍贵而易碎的秘密。

镜头切走,回到那尘土飞扬的边境小镇。

夜幕降临,最后一辆卡车轰鸣着离去。

张野擦干手上的油污,走到那块小黑板前,擦掉了白天的喧嚣。

他拿起粉笔,在漆黑的铁皮上,写下了一个全新的问题。

月光洒下,照亮了那行字,它像一句遥远的谶语,也像一声即将敲响的警钟。

“如果所有人都开始问,谁还能定义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