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的坚定。
在录音里,她对着早已不在人世的母亲轻声诉说:“妈,你还记得吗,有一年冬天,你给那个在桥下冻得发抖的流浪汉煮了一大碗热汤面。那时候我还小,觉得你多管闲事,怕同学笑话我。我今天想告诉你,我那时候真傻。我没觉得丢人,妈,我觉得你真酷。”
这段朴实无华的音频,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各种家长群、家族群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有人在办公室里戴着耳机,一边听一边无声地流泪。
有人沉默地将它转发给了十年未曾联系过的远房亲戚。
一个名字,一个故事,通过最原始、最可信赖的亲情网络,重新获得了生命。
然而,对手的反击远比他们想象的更阴险,也更迅速。
王教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再次找到了他们,脸色凝重如铁。
他带来一个消息:市教育局正在各大学校秘密推行一套名为“青少年心理韧性评估体系”的方案。
他摊开一份内部培训手册,上面的铅字像淬了毒的针,刺痛了在场每个人的眼睛。
手册中,有一项评估指标赫然在列:“家庭抗压能力”。
而这项指标的注解里,明确将“父母有频繁社会申诉行为”定义为“家庭环境不稳定因素”,将直接影响学生的评优、推优资格。
手册的最后,有一行总纲性的文字,用黑体字加粗标出:“我们的目标,是避免培养出过度共情、易被煽动、缺乏集体荣誉感的下一代。”
赵子轩气得浑身发抖,而林枫看着那行字,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愤怒,有悲哀,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我明白了,”他轻声说,“他们怕的不是我们反抗,他们是怕我们的孩子,还想做个有良心的人。”
这个发现,催生了一篇前所未有、直击要害的文章。
林枫和赵子轩合作,用一个八岁孩子的日记体,写下了《他们不要有心的孩子》。
“2023年10月28日,晴。今天老师在班会课上问我们,如果妈妈因为觉得不公平跑去告状,我们会不会觉得她是在‘发疯’?我举手说,我不会,我会跟她一起去。因为我知道,妈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风暴的中心,张野在市中心一个废弃的集市广场上,发起了最大胆的行动。
他用从各处收集来的废旧门板、桌椅腿、窗框,拼接成了一面巨大而斑驳的“名字墙”。
墙上用生锈的铁钉,钉着一千三百二十七个名字。
每个名字旁边,都贴着一张小小的、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最朴素的字迹写着他们的“罪行”——“曾为被撞的邻居报警”、“匿名向灾区捐款三千元”、“扶起过在菜市场摔倒的老人”。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的女孩,背着书包,在这面墙前站了很久很久。
她的目光从一个又一个名字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李文秀”三个字上。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支黑色的水笔,在那张写着“多次收留流浪猫狗”的纸条旁,用尽全力写下一行小字:“我妈,2015年在护城河救起一名落水儿童,现在找不到工作。”
写完,她抬起头,看着正在维护墙体的张野,眼神清澈而倔强:“叔叔,我能把我的名字,也钉到我妈妈名字的旁边吗?”
夜风呼啸而过,吹得墙上的木板吱呀作响,纸条猎猎翻飞。
那声音仿佛不是风声,而是无数沉默的灵魂,在长久的压抑之后,终于开始苏醒,发出第一声低沉的嘶吼。
夜深了,人群散去,林枫独自一人留在广场上,整理着那些被风吹落的纸条和人们自发留下的留言。
他将纸条一张张重新钉好,又将那些写在碎纸片、烟盒上的留言收集起来。
就在他把几十张留言条铺在地上,准备分类归档时,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在这些字迹不同、语气各异的留言中,有一条评论,用几乎一模一样的措辞,反复出现了七八次。
它像一个隐藏在杂乱信号中的幽灵代码,在不经意间,指向了一个他从未预想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