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件米色高领毛衣,挽着个穿旧夹克的中年女人,“老钱,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枫他们。”
中年女人的手在发抖。
她盯着鸡蛋看了半天,突然抬手抹了把眼睛:“我女儿终于能报夏令营了……老师说,是你们帮我把误扣的分找回来了。”她伸手接过篮子时,指尖轻轻碰了碰蛋壳,像在确认什么,“这篮鸡蛋,我领了。”
赵子轩的手机“咔”地一声,画面里女人的眼角还挂着泪,手里的鸡蛋却被阳光照得透亮。
消息是从下午三点开始传开的。
先是个扎马尾的大学生扶着盲人阿姨过来,姑娘的白球鞋沾了泥,“阿姨您坐这儿,我帮您整理下还款记录,您跟我说哪笔是医院的账单就行。”等申诉提交成功,她抱着鸡蛋跑回来,发梢上沾着银杏叶:“阿姨,我奶奶最爱吃水煮蛋,这篮您帮我挑两个最大的?”
接着是外卖员小唐。
他把电动车往路边一停,头盔都没摘,蹲在老郑旁边写申诉信:“叔您说那笔欠款是帮邻居垫的?我给您写清楚,再附张聊天记录截图——对,就您手机里那个‘下个月一定还’的语音。”写完抬头时,额角的汗把刘海粘成了缕,“野哥,我能领两篮不?我妈最近总说头晕,我给她熬点鸡蛋汤补补。”
赵子轩的手机内存很快告急。
他叼着烟蹲在摊位后面,烟灰掉在相机包上也顾不上,镜头里闪过白发老人颤巍巍捧鸡蛋的手,闪过外卖员把鸡蛋小心放进保温箱的背影,闪过大学生给盲人阿姨剥鸡蛋时沾着蛋黄的指尖。
他突然掐了烟,喉结动了动——这比他写过的十万字情感专栏都鲜活。
视频是在第三天火的。
本地晚报官微转发时改了标题:《我们不是数据,是会下蛋的活人》。
画面最后,一位白发老人捧着鸡蛋哽咽:“三十年前我靠工分换粮票,现在靠帮人换鸡蛋……可至少,这分是暖的。”
阿雪把手机递给林枫时,手还在抖:“小枫你看,市信用中心的审核员姐姐给我发消息了。”屏幕上的对话框跳着绿色气泡:“我每天要看两百份申诉,冷得像机器。但看到那个鸡蛋摊,我哭了。”后面跟着条关键信息:“信联每周三上午十点会进行‘信用分批量校准’,那十分钟内提交申诉,人工审核概率提升37%。”
林枫的手指在手机屏上快速记下时间,心跳得厉害。
他想起陈默说的模型漏洞,想起王桂花的鸡蛋上沾着的草屑,突然抓起外套往外跑:“陈默!把申诉群的通知改了,周三上午九点五十集合!”
第三周的“鸡蛋日”,银杏树下的队伍拐了三道弯。
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排在队尾,手里捏着皱巴巴的名片。
轮到他时,他把鸡蛋篮接得很轻,像捧着什么易碎品:“我太太的信用分去年被误降,我们差点离了婚……”他声音很低,喉结滚动了两下,“你们做的事,比央行还重要。”
当晚,疗养所的账户收到一笔匿名转账。
张野盯着电脑屏幕,突然笑出了声。
他抹了把眼睛,把备注给林枫看:“请多买些鸡蛋,冬天快到了。”
月光漫过窗台时,林枫翻看着这几周的申诉记录。
纸页窸窣作响,翻到老郑那页时,他顿住了——老人的申诉材料上贴着张便签,是小唐的字迹:“老郑的分这周就能恢复,他说要亲自来领鸡蛋,给孙子煮茶叶蛋。”
窗外的银杏叶沙沙响,林枫听见楼下张野还在跟陈默核对账目。
远处传来流浪猫的叫声,混着某个志愿者的笑声,像颗小太阳,在夜色里慢慢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