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师傅,”上面的打印字体写着,“您在2023年11月7日于中山路捡到钱包并上交的行为,系统判定与您日常清扫的路线有92%的偏差,而且花费的时间超出了平均值。建议您核实一下自己的动机,避免产生不必要的信用误判。”
老马因为愤怒,声音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扫了三十年大街,捡了七次钱包,头一回有人夸我,还是个机器。现在倒好,我成了‘可疑善举’?”
寝室里一片寂静。
林枫没有说话,只是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还有些温热的纸,递给老马。
那是一份他草拟的“低分者宣言”模板,上面只有几个粗大的标题,留着大片的空白。
“马师傅,把你想说的写下来,”林枫的声音很平静,“不用考虑语句是否通顺,也别怕写得难看,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
赵子轩架起了摄像机,镜头对准了空无一人的街道和那个孤独的身影。
这是他的系列视频《我为什么不够好》的第一条。
老马站在微弱的路灯下,背后是城市沉睡的轮廓。
他有些紧张,但当他握住那把和他差不多高的扫帚时,眼神立刻变得坚定起来。
“他们说我不稳定,”他对着镜头,声音沙哑但很清晰,“可我每天凌晨四点就站在这儿了,我比你们的算法起得都早。”
镜头慢慢往下移,扫过他那双鞋尖都磨破了的解放鞋,扫过那根被手掌磨得光滑发亮的扫帚柄。
柄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划痕。
“这是一条街,”老马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一道刻痕,“每扫干净一条街,我就刻一道。三十年,我刻满了六根扫帚。你们的系统能看懂这些痕迹吗?”
视频的结尾,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微弱的晨光:“如果连诚实劳动都被当成一种需要被怀疑的表演,那这座城市,早就该垮掉了。”
视频发布三小时后,播放量就突破了百万。
弹幕像潮水一样涌来,布满了整个屏幕。
“他扫的不是地,是我们所有人的良心。”
“我哭了,我爸也是环卫工,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信衡科技,出来受罚!”
当天深夜,404寝室的灯依然亮着。
陈默的脸上被如瀑布般流动的代码光芒照亮,他终于攻破了“社会贡献值”核心计算模型的一道防火墙。
一个被加密隐藏的权重参数出现在他眼前:系统默认,“高频使用主流App进行消费、社交和信息获取”,是“积极融入社会”的最高优先级标志。
而像老马这样,从不用外卖,从不刷短视频,甚至连水电费都坚持去营业厅排队缴纳的人,被算法自动归为脱离数字社会的“边缘样本”,自然而然地被置于信用体系的最底层。
陈默深吸一口气,敲下了最后一行指令,启动了他秘密开发的“评分解码器”测试版。
程序运行后,屏幕上缓缓跳出第一句诊断报告,就像一份数字生命的死刑判决书:“您的人生,因‘不够数字化’而被判死刑。”
林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线,城市庞大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苏醒。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整个房间里疲惫的同伴们说:
“是时候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不稳定因素’了。”
话音刚落,寝室楼下,他用来伪装身份的打印店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门铃声。
这么早,会是谁呢?
林枫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透过窗户的缝隙向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