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本签名册的封面上,就贴着小兰那幅画的彩色打印件。
路过的行人渐渐被这奇怪的阵势吸引,围了过来。
张野站起身,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各位街坊邻居,我知道大家都在议论,说我们‘404信号站’是非法组织,是诈骗。我今天不辩解,我只让大家看一样东西。”他转身扶过自己的儿子,一个看起来已经快和他一样高的少年。
他拍了拍儿子的腿,“我儿子,去年这个时候还坐在轮椅上,医生说他这辈子能拄拐走路就是奇迹。是信号站的老师们,用他们筹来的善款,联系了康复专家,又每天陪着他做复健。现在,他能自己站起来了。”
他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一字一句地问:“谁能告诉我,这份恩情,这份账,该算给谁?如果做好事要被定性为‘不合规’,那什么才叫‘规矩’?”
人群中一片沉默。
片刻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分开人群,走到桌前。
他看起来像个退休教师,他拿起笔,在签名册的空白页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在后面加了一句:“我捐过两百块,没想过要回报,只为山里的孩子能对着屏幕,喊我一声爷爷。”
他的举动像一个开关,人群开始骚动,越来越多的人默默上前,拿起笔,在册子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在网络的云端,陈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刚刚上线的后台系统。
这个被他命名为“故事地图”的新功能,在没有做任何宣发的情况下,上线仅仅十分钟,代表着真实反馈的光点,就从云南、贵州、甘肃的山区深处,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
他惊愕地发现,人们上传的远不止是简单的签名。
有的是一张捐款截图,有的是一段孩子们朗读课文的手机录音,还有的,是一封封用粗糙的纸写下的、扫描成电子版的手写信。
数据洪流般涌入,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他迅速编写着脚本,让系统自动提取这些原始素材中的高频关键词——“谢谢”、“老师”、“读书”、“光”……这些词汇汇聚在一起,在他的屏幕上形成了一张不断变化的“情感热力图”。
为了保护这些珍贵的证言,他将所有数据都进行了高强度加密,并切分成无数碎片,藏匿于上百个志愿者的私人聊天记录备份之中。
除非有人能同时控制这上百个毫不相干的人,否则谁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证据链。
当后台系统冰冷的计数器跳到“1000”,提示“已成功收录第一千份真实证言”时,陈默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轻声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这一次,不是我们在发声,是他们……终于敢为自己说话了。”
夜色已深,青州大学的行政楼里只剩下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
林枫抱着那三本被签得满满当当、沉重无比的册子,走进了信访接待室。
值班的老师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倦容却眼神明亮的学生,皱眉问道:“同学,这么晚了,你这是要申诉什么问题?”
林枫摇了摇头,他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三本册子轻轻地、郑重地放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老师,我不申诉。”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我来递交证据——证明我们做过的事,有人记得,有人认可。”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三本册子,仿佛在与一段过往告别。
然后,他转身离开,没有再说一句话。
空旷的走廊里,只留下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以及身后房间里传来的,老师翻动纸页时那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
镜头缓缓拉远,透过接待室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那张办公桌上,值班老师不知何时从小兰的画里抽出了那张蜡笔画,小心地用一块玻璃板压在了桌角。
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微弱地映照在画上“听见”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上,像一点不肯熄灭的烛火,微微发亮。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座城市的赵子轩,正被不断涌入的各地社群消息所淹没,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带来一个又一个令人振奋的回应。
突然,一条特殊的提示音响起,那是一个他设置了特别关注的联系人。
他以为又是哪个媒体的朋友看到了视频,想来询问情况,便带着一丝期待划开了屏幕。
屏幕上亮起的,却是一个他许久未曾联系的名字,和一行简短得令人心头一沉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