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大社会学系的名义,提交一份田野调查项目申请。我们需要一个官方的身份,一个能对抗资本叙事的身份。”
“材料呢?”
“我马上发你。”林枫眼中闪着光,“我们有三百多份村民的口述录音和田野笔记,每一份都是铁证。”
审批流程被前所未有地加速了。
当盖着红章的批准文件扫描件发到林枫邮箱时,已是第二天傍晚。
他没有片刻耽搁,立刻将包括批文在内的所有展览素材、村民的口述录音转写的文本,全部上传到了信号站2.0系统。
在上传完成的最后一刻,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开放了这批资料的“全民编辑”权限,并在项目首页用加粗的字体写下一行宣言:“每个人,都能上传属于自己的‘被删故事’。”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陈默的代码世界里,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打响。
他早已预料到,当信号站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必然会招致来自更高维度的打击。
删除、封锁、屏蔽,将是他们未来的家常便饭。
为此,他秘密开发了一个新功能——“记忆镜像”。
它的原理简单而粗暴:任何一个上传到信号站2.0的内容,在被平台识别为“下架”或“删除”的瞬间,系统会立刻将其打散成无数个加密数据碎片,自动分发到全球超过两百个志愿者提供的匿名节点上。
同时,系统会生成一把全新的访问密钥,通过去中心化的网络重新指向这些碎片,组合成完整的内容。
为了测试,陈默故意上传了一段几年前因内容敏感而被全网封杀的纪录片。
他点下“删除”按钮,然后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计时器。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刚过,他的邮箱开始疯狂涌入新邮件。
二十七封邮件,二十七个来自不同国家域名的回传链接。
每一个链接点开,都是那段被“删除”的视频。
陈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切换到代码编辑器界面,在“记忆镜像”功能的核心模块下,敲下了一行注释:
\/\/删除即传播,封锁即见证。
小武押送第二批物资的卡车途经贵州山区,他特意绕了段路,去探望之前建立信号站的那个村小学的陈老师。
孩子们一窝蜂地围了上来,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仰着脸问:“小武老师,我们的信号站……还能用吗?我听镇上的人说,你们被坏人告了。”
小武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点开了赵子轩他们发起的“还我老家”视频合集。
破旧的戏台、熟悉的山头、村里王二叔的拖拉机、还有孩子们自己写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当一幕幕画面在小小的屏幕上流淌,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老陈,眼眶悄悄地红了。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质朴得有些硌人的愿望,看着那一行“这些字,生来就不该被买断”,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他转身走进教室,拿起一根粉笔,在教室那块用了几十年的旧黑板上,一笔一画,用力写下了一行字。
“我们不是野路子,我们是自己铺的路。”
第二天,这张黑板的照片被小武上传到了信号站,并且很快被设计成了一款贴纸图案,出现在了新一批即将发往全国各地的物资包装箱上。
深夜,赵子轩独自一人坐在村里的祠堂里。
这里曾是展览的主会场,墙上那张巨大的海报在之前的风波中被村长撕下,现在又被他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重新粘了回去,裂痕像一道道伤疤。
手机屏幕亮起,是陈默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版权方撤诉了。”
他赢了。
但他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
他点开信号站的后台数据面板,一串数字让他心头沉重。
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记忆镜像”站点的独立访客数达到了一万两千人,而用户自发上传的、标记为“被消失的乡村影像”的条目,高达三千八百七十六条。
官司的输赢已经不重要了。一个更大的、看不见的战场已经开启。
他将后台最后一条上传的视频设为循环播放。
视频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坐在自家门槛上,对着镜头,用浓重的方言缓慢地说:“以前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好,现在才晓得,我们这儿的故事,也值钱哩。”
镜头缓缓拉远,祠堂古老的飞檐翘角融入深沉的夜色。
不知是谁,在祠堂门口悄悄挂起了一盏崭新的红灯笼。
灯笼的光在风中微微摇曳,将祠堂门口的石狮子照得忽明忽暗,投下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扭曲,像某种蛰伏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
灯笼上,有人用遒劲的毛笔字,写着两个大字:
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