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那条通知在林枫手机屏幕上静静躺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勋章，宣告着他们这场小型战役的胜利。
公司决定将“职场情感虐待识别指南”纳入管理层晋升考核，未通过者不得带团队。
这意味着，王总监那样的管理者，将再也没有机会用语言的鞭子，去抽打下一个刚刚踏入职场的年轻人。
然而，林枫脸上没有一丝庆祝的喜悦。
他只是将手机熄屏，看向正在埋头处理视频素材的老猫，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老猫，停一下手里的活，帮我剪个三分钟的短片。”
老猫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林枫没有解释，只是调出几段之前悄悄录下的素材。
画面里，团队成员们坐在会议室里，对着镜头，讲述着那些曾让他们陷入自我怀疑的瞬间。
阿哲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有些发颤：“他……王总监，他说我是猪脑子。就因为一个数据标错了小数点。我当时真的信了，回家偷偷上网查了一整晚的智商测试题，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傻子。”
小薇的眼圈是红的，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有一次客户临时改需求，我没能第一时间拦住，他说我不懂事，不懂得为公司创造价值。那句话像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我回家整整哭了三天，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连累了整个团队。”
短片的最后，镜头对准了林枫。
他站在逆光里，轮廓分明，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来到职场，不是为了被谁骂醒，更不是为了在否定中成长。我们是来让‘你不行’这句话，彻底死在我们这一代。”
视频发出去的第二天，王总监主动向人力资源部提交了调岗申请，从管理岗调至纯技术岗，不再带领任何团队。
离职交接会的气氛诡异得让人窒息。
所有人都做好了迎接最后一场暴风骤雨的准备，但王总监从头到尾，没有批评任何人，没有挑剔任何一个交接细节。
会议结束时，他环视了一圈这些曾被他骂得体无完肤的下属，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沙哑的话：“你们……比我想象的，更坚强。”
众人愕然，空气仿佛凝固。
散会后，王总监叫住了林枫，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总监，此刻背影竟有些佝偻。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林枫。
那不是什么交接文件，而是一叠写满了字的手稿。
封面上是四个遒劲的大字：《管理反思录》。
林枫翻开，熟悉的犀利笔迹详细记录着王总监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
他如何无意识地复制了自己父亲那套严苛、打压式的教育方式，他如何深信“压力等于效率”的职场迷思，以及这种迷思最终如何像蚁穴一样，一点点蛀空了整个团队的信任和创造力。
“我父亲从小就对我说，‘骂你是为你好’，”王总监的声音低沉而疲惫，第一次在林枫面前流露出脆弱，“我曾经也以为，这是最快让人成长的方式。直到那天，我五岁的儿子拿着不及格的画画作业给我看，我张嘴就想骂他，却看到了他眼睛里和我当年一模一样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