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教官拍了拍他肩膀,力度像拍自家小子,“下周三下午两点,第二会议室,筹备会。”
筹备会当天,第二会议室的百叶窗没拉严,斜斜的光条落在会议桌上,把“心理关怀组第一次筹备会”的横幅切得七零八落。
高远进门时,林枫正帮陈默摆投影仪,抬头就撞进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但这次,那里面没有从前的冷硬,倒像口刚被搅过的潭水,荡着细碎的光。
他穿了件普通的藏蓝运动服,没戴那枚总别在左胸的“学生标兵”徽章。
经过林枫身边时,他停住脚,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飞什么:“那天的纸条……是谁写的?”
林枫想起上周三晚自习后,他抱着个纸箱站在二教门口,纸箱上用马克笔写着“给高远的话”。
路过的学生有的停步,有的犹豫,最后陆陆续续往里塞纸条——有打印的,有手写的,甚至有张画着歪扭笑脸的便利贴。
“很多人写的。”他说,“包括你没注意过的人。”
高远喉结动了动,没再问。
他走到主位坐下,翻开笔记本时,林枫瞥见内页边缘画着些歪扭的简笔画:操场、公告栏、一盆绿萝。
会议进行到半小时,高远推了推眼镜:“第一个项目,我想做‘匿名树洞信箱升级版——不说也没关系’。”他点开ppt,屏幕上出现张手绘示意图,“允许学生投递空白信封,志愿者每周三晚在操场焚烧,灰烬埋进香樟树下——象征被接纳的沉默。”
林枫指尖敲了敲桌面:“可以加个‘夜间陪伴巡逻’。”他想起上周四凌晨两点,张野发烧,自己扶着他去校医院,路灯下影子拉得老长,“志愿者晚自习后在教学楼门口待命,陪独行者回寝。”
“巡逻者不说话。”高远突然接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的绿萝画,“只走一段路。”
会议室静了两秒。
小兰“噗”地笑出声:“你们这哪是开会,像在和解仪式。”王教官靠在椅背上,拇指蹭了蹭军帽上的帽徽:“真正的纪律,是让人敢软下来。”
散会时已近黄昏,夕阳把香樟叶染成金红色。
林枫抱着笔记本往外走,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高远站在窗边,对着玻璃反光照镜子,嘴角扯了扯,又垮下去,再扯,这次弧度自然了些,像片被风吹起的柳叶。
当晚十点,林枫在“树洞广播站”后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陈默凑过来看电脑:“新投稿,无文字,只有段音频。”他点开播放键,电流杂音后,响起个跑调的男声,带着点生涩的颤抖:“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是《送别》。
陈默抬头:“要播吗?”
林枫望着窗外的月光,它正漫过404寝室的窗台,那里的绿萝新抽的枝蔓,已经爬上了窗框。
他按下播放键:“播吧。让他知道,跑调也没关系。”
广播声响起时,老猫正抱着相机路过高远宿舍。
他抬头,看见窗内的人影在镜子前停住,然后慢慢弯起嘴角。
这次,那笑没再垮下去,像朵迟开的花,终于找到了春天。
手机在兜里震动。
林枫掏出看,是苏晚晴的消息:“你说得对,温柔才是最狠的反击。”
他刚要回,广播室的门被撞开。
张野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亮得刺眼:“快看论坛!有人投稿说听见广播里的《送别》,现在评论区全在刷‘下周我也去树洞投首跑调的歌’!”
林枫望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音频波形,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响动。
他凑过去,看见香樟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个小纸堆——是学生们悄悄投的空白信封,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白,像落在地上的星子。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带来远处操场的喧闹声。
有人在喊:“下周三的焚烧仪式,我要带盆绿萝去!”另一个声音笑着应:“我带包瓜子,边看边嗑!”
林枫笑着合上广播设备,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马克笔。
笔滚到地上,在草稿纸边缘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极了那天信纸上的字迹,也像极了高远终于自然弯起的嘴角。
他弯腰去捡,忽然听见手机又震了一下。
拿起来看,是条新消息,发件人显示“匿名用户”。
点开,只有短短一行字:“明天早上,我能去404找你们一起晨跑吗?”
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扬起的嘴角,在墙上投下片温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