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轩难得没开玩笑,他坐下来,手指敲了敲抽屉:“你不会真要拿这个去跟人理论吧?上次校报说咱们‘带坏校风’,你都没急成这样。”
“跟人理论?”林枫望着墙上贴的“寝室公约”(第三条:少管闲事),突然笑了,“我只是......”他摸了摸抽屉,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想知道,那个总说我们‘不够稳重’的人,到底在稳重些什么。”
次日晨雾还没散,林枫就被苏晚晴堵在二教楼下。
她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便签,发梢沾着露水:“高远妈手术失败了,现在在重症监护室(IcU)。”
林枫的呼吸一滞。
“他三天没回宿舍,辅导员打了二十个电话。”苏晚晴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碎什么,“小陈说,他每晚睡前都在哭,但用被子蒙着,闷得整宿整宿咳嗽。”她递过便签,“这是他留在桌上的,小陈拍了照。”
便签纸边角卷着,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等我回来,最后一个打倒他们。”
林枫的手指捏得发白。
他突然想起日记里的一句话:“如果我连‘优秀’都做不到,妈妈是不是就真的没盼头了?”原来那句“打倒他们”不是威胁,是一个被“优秀”捆绑了十年的人,在崩溃前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怕自己被否定后,连存在的意义都没了。
“他可能在自习楼。”苏晚晴说,“上周我看见他在顶楼走廊背英语,雨棚下有张长椅。”
雨是在傍晚开始下的。
林枫撑着伞往自习楼走去,雨幕模糊了路灯,像把世界浸在墨里。
他爬上六楼,走廊尽头的长椅上蜷着个人,湿发贴在额角,校服裤腿全是泥。
“高远。”
那人没动。
林枫走近,看见他怀里抱着个皱巴巴的糖饼塑料袋——和日记里写的“妈妈常买的糖饼”一模一样。
他蹲下来,把黑色笔记本轻轻放在对方膝上。
纸页间夹着张纸条,是他在图书馆抄的:“你妈需要的,不是完美的儿子,是活着的儿子。”
高远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浸在血里。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沙哑的抽噎声。
雨水顺着伞骨滴在笔记本上,晕开一片墨迹,刚好盖住那句“我讨厌林枫”。
林枫站起来,伞骨在头顶撑开一片晴空。
他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混着压抑的呜咽,像春天冰层裂开的细响。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
次日清晨,小陈在寝室群里发了张照片:高远的桌面贴满了“正气青年”宣传照,此刻全被撕成碎片,只有一张被雨水泡皱的纸条压在台灯下,上面是陌生的字迹:“你念的诗很好听。”
林枫的手机震动,苏晚晴发来段视频。
画面里是间空教室,高远站在镜子前,嘴角扯出个生硬的笑,又垮下去。
他吸了吸鼻子,再扯,再垮,反复了十分钟,最后突然笑出声,手撑着镜子弯下腰,肩膀抖得像筛糠。
“老猫说,这是他今早拍到的。”苏晚晴的消息跳出来,“他说高远念的诗,是你上次在开放日读的那首《未完成的诗》。”
林枫望着窗外初晴的天,阳光穿过玻璃在桌面投下光斑,刚好落在锁着的抽屉上。
他摸出钥匙转了两圈,日记本躺在里面,被雨水泡过的地方结了层薄痂,像道正在愈合的伤口。
手机又震了震,是赵子轩的消息:“苏学姐和老猫在楼下,说要找你密谈。”
林枫合上日记本,起身时瞥见窗台上张野种的绿萝,新抽的枝蔓正往阳光里钻。
他理了理衣领,把日记本塞进书包,转身走向门口。
门把手上挂着的“咸鱼守则”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新贴的便利贴,是陈默的字迹:“偶尔,也可以管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