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调动起所有感知,不仅仅是视觉,更多的是神格对周围法则的感应。
他“看”到了。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条由流动的阴影与凝实的寂静铺就的道路,蜿蜒向下,深入无法测度的深渊。
道路两旁,是无边无际的灰色原野,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安宁却又带着永恒倦怠的雾气。那是修普诺斯力量的自然逸散。
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透明、散发着微弱光晕的身影在雾气中茫然徘徊。它们是亡魂,新近抵达此地的灵魂,尚未完全适应这死后的世界,只是依循着本能,向着冥界更深处的召唤蹒跚前行。
它们对哈迪斯的存在毫无所觉。
哈迪斯沿着阴影之路前行。他能感觉到,这条道路本身就在“引导”着他,去向某个特定的目的地。这是倪克斯的意志体现。
不知前行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清冷、幽邃,如同冬夜凝结的冰晶,又像是洞察一切命运的眼眸。随着靠近,光芒逐渐扩大,显现出其源头——一座静谧、古老,仿佛由黑夜本身编织而成的神殿。
神殿没有宏伟的立柱,没有华丽的雕饰,它更像是一片凝固的夜空,门廊是流转的星云,墙壁上镶嵌着如同命运纺线般闪烁的微光。
神殿门前,并无守卫,只有无边的寂静与一种令人心生敬畏的威严。
哈迪斯知道,他到了。黑夜女神倪克斯的居所。
他整理了一下心神,迈步走入神殿。
神殿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部看起来要辽阔,仿佛置身于无垠的宇宙星空之下。
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地面。而在神殿的最深处,一团最为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核心中,端坐着一位女神。
她并非固定的形态,时而是一位笼罩在厚重夜幕长袍中的威严女性,面容模糊,唯有双眼如同蕴含了所有星辰生灭的轨迹,深邃得令人窒息(此为自然法则女神—阿德剌斯忒亚Adrasteia);
时而又化作一位手持纺锤与命运之线、眼神淡漠看穿过去未来的古老女神(此为必然定数女神—阿南刻Ananke)。
时而又显现出第三种形态,带着面纱神秘而奇幻的女神(和因果命运女神—赫玛墨涅heiarne)。
三相一体。这便是原始古神倪克斯,黑夜的本体。
哈迪斯在她面前停下脚步,感受到那股浩瀚无匹、远超强大神力的威压,他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最谦卑的朝圣者,深深躬身行礼:
“伟大的倪克斯大神,遵从您的召唤,哈迪斯前来觐见。”
他没有使用“俄尔波斯”的伪装。在这位能看穿命运丝线的古老存在面前,任何伪装都毫无意义。
神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无形的命运纺线似乎在无声地穿梭。
良久,那团核心的黑暗中,传来了声音。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哈迪斯的灵魂深处,带着多重回响,仿佛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诉说,又和谐统一:
“从克罗诺斯贪婪之口中挣脱的种子……”
“于大地母神庇护下萌芽的根须……”
“在熔岩与智慧之火中锤炼的意志……”
“你来了,哈迪斯。”
每一个短句,都仿佛概括了哈迪斯的一段重要经历,带着洞悉一切的淡然。
我听到了命运的纺锤,为你发出了不一样的鸣响。”倪克斯的声音继续回荡,“你本应是沉寂于黑暗中的养分,却成为了撕裂既定轨迹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