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公司的宏伟蓝图，解释这份“使命”，但看着老人们脸上深刻的皱纹和浑浊眼睛里透露出的现实与麻木，那些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我……我先回家看看我爹妈。”
李成柱低下头，拎着行李，逃也似的离开了村口。
身后传来老人们低低的议论声。
“老李家这小子，别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吧？”
“穿那身皮，看着怪里怪气的……”
“新村运动？听着就不靠谱……”
李成柱的家在村子东头，是三间低矮的瓦房，比记忆里更加破败，墙皮剥落，屋顶的瓦片也缺了几块。院子里的泥地坑洼不平。
他推开虚掩的木板门，喊了一声：
“阿爸！哦妈！”
一个头发花白、腰背佝偻的老妇人正坐在院子里摘野菜，闻声抬起头，先是茫然，随即眼睛猛地睁大，手里的野菜掉在地上。
“成……成柱？”
母亲颤巍巍地站起来，几乎不敢置信，快步上前，粗糙的手抓住儿子的胳膊，上下打量着，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你咋回来了？是不是在城里出啥事了？啊？”
这时，里屋门帘掀开，父亲李老汉叼着旱烟袋走出来，看到李成柱，先是愣了一下，眉头立刻紧紧皱起，脸色沉了下来。
“你回来干啥？”
父亲的声音干涩而严厉：
“工地放假了？还是被开除了？”
李成柱赶紧放下行李，再次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显得自信：
“阿爸，哦妈，我没出事，也没被开除。我是被公司派回来的！有重要任务！”
他重复了一遍在村口的话，语气更加郑重：
“我们强盛集团接了总统亲自交代的‘新村运动’，要帮全国农村改变面貌！
我是先锋队员，回来动员咱们村，以后帮大家建新房，修新路！
政府出材料，我们公司出技术指导！这是光荣任务！”
母亲听着，脸上的担忧稍减，但还是拉着他的手：
“啥任务不任务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就是……这活儿……有钱拿吗？
你在汉城干建筑，不是能赚不少吗？”
李成柱解释：
“公司包吃住，还有补贴！哦妈，这不仅仅是钱的事，这是……”
“胡闹！”
父亲李老汉猛地一声怒喝，打断了李成柱的话。
他脸色铁青，旱烟袋差点戳到儿子脸上。
“光荣？使命？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
“我跟你妈，省吃俭用，累死累活，供你读书，把你送出这山沟沟，指望着你在城里出人头地，别再回来吃这黄土饭！
你倒好！一声不吭跑回来了！还穿着这身皮？什么狗屁先锋队！
不就是回来当泥腿子吗？那我们当年受那么多苦，图个啥？图你个‘光荣’回来？”
父亲的怒吼像一盆冰水，把李成柱满腔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他看着父亲因愤怒和失望而扭曲的脸，看着母亲在一旁手足无措、偷偷抹眼泪的样子，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阿爸……不是这样的……”
他试图辩解：
“我们公司是要做大事！这是为了家乡好，为了所有乡亲好！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