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李长临老脸一热,须发皆张,瞬间悟透了这憨徒儿脑子里转的龌龊念头。
他怒从心头起,顺势猛地抄起门后扫帚,劈头盖脸便朝李白沧挥去,口中怒斥:
“孽障!你这满脑子浆糊的小兔崽子!懂个什么玄机大道?!看打!”
片刻之后。
灶房内,顶着满头新鲜出炉“犄角包”的李白沧,委委屈屈地蹲在灶前添柴生火,火光映着他那张写满“冤枉”的肿脸。
李长临余怒未消地坐在一旁,眼神如刀子般剜着他,半晌才沉声续道:
“当时为师在溪边所见,乃是你小师弟正以茅草奋力擦拭周身!那黏腻如膏的黑泥,自他体表层层剥落,腥臭之气丝丝缕缕,中人欲呕......”
老道顿了顿,目光如炬,考校般问道:“沧儿,你可知此象......意味着什么?”
正鼓着腮帮子吹火的李白沧闻言,停下动作,歪着肿脸认真思索片刻,眼睛一亮,扭头笃定道:“意味......意味那味儿......着实冲得很?”
“你......唉!朽木不可雕也!”李长临瞧着徒弟这副憨傻模样,心头蓦地一酸,涌起无尽悲凉与自责。
当年那场大祸,大徒弟殒命,小徒弟伤及灵智......皆是自身无能之过啊!他闭了闭眼,将翻涌的苦涩强压下去。
良久,一声悠长的叹息在烟火气中散开:
“此乃......伐毛洗髓之相!”
“伐毛洗髓?!”
李白沧如闻惊雷,手中柴火“啪嗒”落地,猛地跳了起来,肿脸都忘了疼:“小师弟他......竟已伐毛洗髓?!师父,此言当真?!”
“断然无错!”李长临神色肃穆,斩钉截铁,“彼时情景,与吾师门秘传手札所载,分毫不差!”
李白沧脑中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又疼得龇牙咧嘴:“难怪!难怪如此!”
“师父,弟子先前便隐隐嗅到小师弟身上似有......似有清香透出!原来如此!”
“嗯......”李长临微微颔首,忽地收敛了所有情绪,面沉如水,声音凝重如铁:“正因如此,为师方决意收下此子。”
“你师弟初来观中祈福时,为师便观其面相,乃是‘劫过福来’之兆!”
“此等人物,自有其通天机缘,为师若以常法拘之,反成其桎梏,不如......任其逍遥!”
言及此,老道眼中冷峻尽褪,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和,目光落在灶前那忙碌的、脑子不甚灵光却赤诚一片的傻徒弟身上。
他轻抚长须,目光仿佛穿透了道观的砖瓦,投向那渺渺云深不知处,语声轻若鸿羽,却又重若千钧:
“此子......重情。师门不负他,他必不负师门。”
言罢,沉默便在灶火的噼啪声中蔓延。
良久后,李长临的目光转向窗外那被山雾笼罩的远方,袖中枯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待为师百年之后......”
这一声未尽之语,道尽了其所有托付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