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夏父子闹出的风波,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虽激起一阵涟漪,但很快便在王铁山构筑的“铁壁”和程立秋强硬的态度下平息下去。然而,外部的麻烦可以凭借人力与智谋化解,来自山林深处的威胁,却不会因人的财富与地位而有丝毫改变,反而可能因为人类活动的扩张而变得更加频繁和危险。
深秋的兴安岭,是野兽们为漫长寒冬储备能量的最后时机。山里的野果落了,草木枯黄了,猎物也变得愈发警觉和难以捕捉。饥饿,驱使着那些位于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将目光投向了人类聚居地和其豢养的牲畜。程立秋那规模庞大的参田,以及参田周围为工人们提供肉食而圈养的猪羊,无疑成了黑暗中一双双贪婪眼睛觊觎的目标。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山峦,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潮湿和寒意。程立秋正在书房里,对照着李建军提交的参田扩种计划图和资金预算表,仔细审阅。魏红则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饭,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映红了她温润的脸庞。小石头趴在炕桌上,认真地写着作业,铅笔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温馨。
突然,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哨音,划破了屯子的宁静,紧接着是几声短促有力的犬吠,来自参田方向临时搭建的牲畜圈舍!
几乎是哨音响起的瞬间,程立秋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他丢下手中的铅笔,如同矫健的豹子般从椅子上弹起,几步冲到墙边,摘下了那杆擦拭得锃亮的“五六半”步枪,同时抓起靠在墙角的子弹袋和一把锋利的开山刀。
“红!关紧门窗,看好石头!我没回来,谁叫也别开!”程立秋语速极快,声音沉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魏红脸色一白,手中的锅铲“咣当”一声掉在锅里,但她立刻反应过来,用力点头:“你……你小心点!”她冲到门口,迅速闩上了厚重的木门,又检查了窗户。
程立秋不再多言,一把拉开房门。几乎在他踏出院门的同一时间,隔壁房间的门也猛地打开,王铁山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同样全副武装,手里端着一杆半自动步枪,眼神锐利如鹰。
“立秋哥,是狼!数量不少,冲着牲口圈去的!”王铁山语速飞快地汇报,他安排在参田外围的暗哨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报。
“走!”程立秋没有任何废话,一挥手,两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屯子边缘、靠近山脚的牲畜圈舍方向狂奔而去。与此同时,屯子里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被惊动的村民纷纷拿起猎枪、柴刀、棍棒,自发地朝着出事地点汇聚。在山林边讨生活的人,对于狼群袭扰有着本能的警惕和同仇敌忾。
牲畜圈舍建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坡地上,背靠着黑瞎子岭的余脉,周围用粗大的原木扎起了近两人高的结实围栏。此刻,围栏外围,黑暗中闪烁着十几点幽绿、瘆人的光芒,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咽声和爪子刨地的沙沙声从黑暗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圈舍里的猪和羊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惊恐绝望的嘶鸣和叫声,拼命地往圈舍角落里拥挤。
先期赶到的是张远航带领的几名安保队员和狩猎队的王铁柱等人。他们依托围栏和几处事先选好的制高点,组成了简单的防御阵线,手中的枪口对准了黑暗中那些幽绿的光点,但没有轻易开火。狼是极其狡猾和记仇的动物,贸然开枪若不能一击毙命或彻底驱散,反而可能激怒它们,造成更疯狂的攻击。
“情况怎么样?”程立秋和王铁山猫着腰,迅速冲到张远航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起码十五头以上,是个大狼群。”张远航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语气凝重,“头狼很狡猾,一直躲在后面指挥,派了几头狼试探性地冲击了几下围栏,被我们用强光手电和敲击声吓退了。但它们没走,像是在等待机会。”
程立秋眯起眼睛,适应着黑暗,努力分辨着狼群的分布。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冷而暴戾的气息在黑暗中弥漫。这些饿狼,显然是被圈舍里肥美的牲畜吸引了,不达目的,绝不会轻易罢休。
“不能等它们主动进攻。”程立秋迅速做出判断,“围栏虽然结实,但挡不住它们持续啃咬和撞击。而且天黑,对我们不利。得把它们引开,或者打掉头狼!”
“我去把狼群引开!”王铁柱瓮声瓮气地说道,握紧了手中的老式猎枪。
“不行!太危险!”程立秋立刻否决,“狼群数量太多,地形不熟,晚上进去就是送死!”
他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着自己多年的狩猎经验和王铁山、张远航的军事素养,一个大胆的计划迅速成形。
“铁山,远航,你们带几个人,火力组,占据那边那个小土包,”程立秋指向围栏左侧一个凸起的高地,“听到我的信号,用排枪射击,不要瞄准头狼,打它们狼群聚集最密的地方,制造混乱和杀伤!重点是压制和驱散!”
“明白!”王铁山和张远航毫不迟疑,立刻点了几个枪法好的队员,悄无声息地向土包运动。
“铁柱,你带狩猎队的人,多准备火把,听到枪声,就在围栏后面点燃火把,大声呐喊,制造声势,吓唬它们!”
“中!”
“栓柱哥,你带屯里来的乡亲,守住围栏各个方向,防止有狼钻空子跳进来!”
“放心吧立秋!”
命令一条条清晰下达,众人如同精密的齿轮,迅速行动起来。
“立秋哥,那你呢?”王铁山临走前,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程立秋拍了拍手中的“五六半”,嘴角勾起一丝属于老猎人的冷冽弧度:“我去会会那头藏头露尾的头狼。”
不等王铁山反对,程立秋已经如同一道幽灵,借着阴影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围栏右侧、靠近山林的方向潜行而去。他知道,狼群的核心,那头负责指挥的头狼,一定隐藏在那个方向的某处黑暗中,观察着局势。
王铁山知道程立秋的本事,更知道此刻不是争执的时候,他一咬牙,带着人迅速占据了小土包,架好了枪。
程立秋的动作轻盈而迅捷,每一步都踩在实处,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像一头真正的山林之王,在黑暗中穿梭,敏锐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气味和声音。浓烈的狼骚味指引着方向,他甚至可以听到远处狼群那压抑的呼吸和焦躁的刨地声。
他绕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在一处可以俯瞰大半个坡地的巨石后面停了下来,缓缓探出头。借着微弱的天光,他终于看到了那头头狼。
它比普通的狼要雄壮得多,肩胛骨高耸,毛色灰白相间,在黑暗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它没有像其他狼那样焦躁地徘徊,而是静静地蹲坐在一块更高的岩石上,幽绿的眼睛冷漠地扫视着整个战场,偶尔发出一两声低沉短促的嗥叫,像是在发布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