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是?”有相熟的船员看到程立秋身后的生面孔,好奇地问。
程立秋面色平静地介绍:“我爹,我大哥,老三。从老家过来,想在船上找个活儿干,学点手艺。”
“哦哦,老爷子好……”众人纷纷打招呼,眼神里却多少带了些探究和好奇。昨天的事,显然已经在小小的渔村里传开了。
程立秋把他们带到自己的渔船前。这是一条不算新,但保养得不错的木壳渔船,船上已经有几个船员在忙碌了,马老四正在检查轮机,看到程立秋带来人,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仿佛没看见。
“爹,你就待在甲板上,帮着把那边那堆旧渔网理一理,把烂的地方挑出来,能补的补补。”程立秋给父亲安排了活儿。
“哎,好,好。”程老爹连声应着,走向那堆散发着浓重腥臭味的旧渔网,脸上没什么表情。
程立秋又看向程立夏和程立冬:“大哥,老三,你们俩,今天跟着小山东和大壮,他们干啥你们干啥,学着点。拉网、下钩、整理舱室,眼里有点活儿,手脚勤快点儿。不懂就问,但别瞎碰机器。”
小山东和大壮是船上的两个年轻船员,力气大,性子直,得了马老四的私下嘱咐,心里都有数了。
“知道了。”程立夏低声应了一句。
“嗯。”程立冬点了点头。
程立秋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驾驶室,开始做出海前的最后准备。他的目光看似专注在仪表和罗盘上,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甲板上的动静。
机器轰鸣,渔船突突地驶离了码头,破开平静的海面,向着预定的渔场驶去。
到了地方,开始下网。这才是考验的真正开始。
巨大的渔网需要众人合力才能撒下去,这对于新手来说极其吃力。小山东和大壮有意无意地把最费力的位置让给程立夏和程立冬。
“使劲!拉直喽!”
“快!快!网口要合上了!”
程立冬咬紧牙关,脸憋得通红,胳膊上的肌肉绷紧,青筋暴起,跟着号子拼命用力,虽然动作笨拙,但看得出是实打实地在卖力气。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旧汗衫。
程立夏也开始还跟着使劲,但没多久,就开始龇牙咧嘴,眼神开始飘忽,脚下也开始打滑,明显是想偷懒省劲。小山东毫不客气地吼他:“那边那个!使劲啊!没吃饭吗?腰杆挺直了!”
程立夏被吼得脸上挂不住,只得重新用力,但那股勉强的劲儿,谁都看得出来。
马老四在另一边冷眼旁观,偶尔大声指挥着,话里话外都带着敲打:“都精神点!海上干活不是耍滑头的地方!一份力气一份收获!谁想混日子,趁早滚蛋!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程老爹坐在角落理渔网,听着这边的动静,头埋得更低了。
程立秋在驾驶室,通过窗户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
一网上来,收获不算特别多,但也不少。大家忙着分拣鱼获,把小的、不值钱的扔回海里,把好的装箱用冰镇好。这活儿需要蹲着,不停地弯腰起身,很快腰就酸了。
程立冬依旧闷头干,不说话,速度不快,但很仔细。程立夏则干一会儿就直起腰捶两下,或者借口喝水,眼神不住地往驾驶室瞟。
休息的时候,其他船员聚在一起抽烟喝水,说笑着,自然而然地就把程立夏和程立冬隔在外围。程立夏试图凑过去搭话,但大家对他的回应都淡淡的。程立冬则独自坐在船舷边,看着茫茫大海发呆。
程立秋拿出工钱,当场点清,发给每个人。轮到程立夏和程立冬时,他把一块五毛钱分别放在他们手里。
“今天表现还行,明天继续。”他的语气公事公办。
程立夏捏着那皱巴巴的一块五毛钱,嘴角抽动了一下,没说话。程立冬则默默把钱揣进兜里。
返航的路上,程立秋把马老四叫进驾驶室。
“四叔,咋样?”
马老四哼了一声:“老三还凑合,愣是愣了点,但肯下死力气,是个干活的料。老大嘛……哼,滑得很,一肚子鬼心眼,出工不出力,得时时盯着。”
程立秋点点头,和他观察到的差不多。
“盯着点,只要不过分,先由着他。等水生回来再说。”
船靠了码头,程立秋带着一身疲惫却眼神清亮的三人下船回家。魏红已经做好了晚饭,依旧是简单的饭菜,但量足管饱。
饭桌上,程老爹小心翼翼地问:“立秋啊,你看……老大和老三,今天还行?”
“嗯,还行,照着这样干就行。”程立秋扒拉着饭,含糊地应了一句。
程立夏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低头吃饭的速度快了些。
夜深人静,程立秋躺在炕上,听着身边渐渐响起的鼾声。程立冬似乎累极了,很快就睡沉了。程立夏的呼吸却有些不稳。
程立秋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他在等,等水生从老家带回来的消息。那消息,将是打破眼下这虚假平静的关键。海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也带来了远方未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