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秋的命令像投石入水,在靠山屯这片刚刚因野牛归来而泛起涟漪的池塘里,激起了更大的波澜。生产队长敲响了屯头那口锈迹斑斑的铁钟,急促的钟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也召集起屯里尚存的胆气和力量。
孙猛和魏建国如同被点燃的炮仗,憋着一肚子火气冲回家,将藏着的弹药箱哐当一声扛出来,五六半、“水连珠”、甚至几杆老旧的土枪都被重新擦拭填弹,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夕阳下闪烁着决绝的寒芒。王栓柱则忙着收集煤油、破布制作火把,又把屯里过年闹秧歌用的大锣大鼓都翻了出来。
几个被队长点名的青壮劳力,虽然心里打怵,但看着程立秋那冷硬如铁的脸色和地上那个血糊糊的外乡人,也知道这不是推脱的时候,纷纷回家拿了猎枪、柴刀、锣鼓,聚拢到程家小院门口。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油腥和一种临战前的紧张压抑。
那五头刚刚被俘获的野牛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不安地喷着鼻息,蹄子刨着地面。
程立秋站在院门口,目光扫过聚集起来的十来个汉子,以及他们手中杂七杂八的武器。人数不多,火力也参差不齐,但此刻,这就是他能动用的全部力量了。
“废话不多说!”程立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所有的嘈杂,“野狼谷啥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次进去,不是打猎,是救人,是玩命!狼群不是傻狍子,被围急了啥都干得出来!都给我把招子放亮,耳朵竖尖,一切听我指挥!谁要是怂了,现在就可以退出,我不拦着!”
人群一阵沉默,有人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但没人后退。屯里人的血性和对程立秋本事的信任,在这一刻压过了恐惧。
“好!出发!”程立秋不再多言,一挥手,率先背起沉重的“水连珠”和弹药袋,转身就朝着野狼谷方向大步走去。孙猛、魏建国、王栓柱紧随其后,黑豹似乎也明白又要执行任务,兴奋而又警惕地跟在旁边。其余的青壮彼此看了看,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一支临时拼凑的救援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深深的忧虑,再次扑向了那片令人谈之色变的死亡之地。
然而,就在队伍刚刚走出屯子不到二里地,前方土路的拐弯处,突然踉踉跄跄地冲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浑身衣衫褴褛,沾满了泥污和暗褐色的血渍,一条胳膊用破布条胡乱吊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看到这边浩浩荡荡一队人带着枪,如同见到了救星,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嘶哑地喊道:“救…救命!前面…前面野狼谷…狼…狼群…困住人了!”
程立秋猛地抬手,队伍瞬间停下。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同样狼狈不堪的求救者身上。
孙猛眼尖,借着夕阳余晖,忽然低呼一声:“立秋哥!这人…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像是…像是上次大赛那个…红星公社的…‘炮手刘’带来的那个年轻帮手?”
程立秋心中一凛,仔细看去。虽然对方脸上污秽不堪,带着极度惊恐后的扭曲,但那依稀的眉眼和身形,确实与大赛时那个沉默寡言、却枪法沉稳、跟在“炮手刘”身边的年轻猎人有几分相似!他记得,当时“炮手刘”还对这年轻人颇为看重。
怎么会是他?!程立秋的心猛地一沉!如果被困的人里有“炮手刘”的徒弟或者亲近的人,那这事就更复杂了!“炮手刘”在猎人圈子里名望不低,若是他的徒弟因为程立秋那两个蠢货兄弟死在了野狼谷…
那年轻猎手也似乎认出了程立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一把抱住程立秋的腿,声音破碎不堪:“程…程大哥!是…是你!太好了!求求你…救救我师父…还有…还有其他人…他们…他们还在树上…狼…狼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