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下,程立秋那双能精准辨认野兽足迹、能稳健端枪的手,握着铅笔头却显得格外笨拙,一笔一划写得满头大汗。“山”、“林”、“猎”、“家”…简单的字在他笔下歪歪扭扭,他却学得极其认真。
“错了错了,这一撇应该从这儿下来。”魏红凑过去,抓着他的手,慢慢地写。她的发丝蹭过程立秋的脸颊,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程立秋的心忽然就变得很软,很静,只觉得这昏暗的灯光,这弥漫的烟火气,这指尖的温暖,就是他两辈子拼尽全力想要抓住的全部。
偶尔,他也会跟魏红讲讲山里的趣事和惊险。
“今天碰见个大家伙,傻狍子,愣头愣脑的,差点撞树上。”
“黑豹现在精得很,能闻出黄皮子的骚味儿,一找一个准。”
“教姐夫认炮蹄子印,他愣是分不清兔子和狍子的,急得一头汗。”
他刻意略去了遭遇驼鹿的凶险和放弃麝香的纠结,只挑些轻松的说。魏红听得入神,时而惊呼,时而轻笑,听到有趣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也跟着他走进了那片广阔而神秘的山林。
程立秋看着媳妇那崇拜又依赖的眼神,心里那点大男子主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再多的辛苦也值得。
天气好的时候,程立秋会扶着魏红在院里慢慢溜达。看看拱出泥土的菜苗,瞧瞧叽喳争食的鸡雏,摸摸那几头哼哧哼哧吃食的小猪崽。
“等咱娃会跑了,这院里就热闹了。”程立秋指着院子畅想,“到时候我给他整个小爬犁,冬天拉着玩。”
魏红笑着点头,倚着丈夫结实的臂膀,觉得未来的日子,就像这春日里茁壮成长的秧苗,充满了希望。
当然,也有提心吊胆的时候。有一晚魏红腿抽筋,疼得直掉眼泪,程立秋吓坏了,手忙脚乱地给她揉了半天,又一宿没睡踏实,生怕再有什么不适。第二天一早就跑去公社卫生院,仔细问了孕妇后期该注意啥,回来更是把魏红当成了琉璃娃娃,恨不得走路都替她走了。
这些细微的体贴和守护,魏红都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她越发觉得,自己嫁的这个男人,虽然有时候愣了点,脾气犟了点,但心是滚烫的,肩膀是可靠的。跟着他,再苦的日子,也能过出甜味儿来。
夜深人静,魏红睡熟了,呼吸均匀。程立秋却常常醒着,就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细细看着妻子恬静的睡颜和那高高隆起的肚子。那里孕育着他两世为人的希望和延续。他会极轻极轻地伸手,抚摸着那温暖的弧度,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悸动,心里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爱意,便充盈得快要溢出来。
为了这个家,为了她们娘仨,他必须得更强大,更周全。眼前的这点田产家业,还远远不够。他得挣下更厚实的家底,给孩子们铺一条更平坦的路。
猎枪、山林、土地、未来…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交织、盘旋。他知道,等孩子落地,他人生的又一个篇章,才真正刚刚开始。而此刻的温情与期盼,则是跋涉途中,最暖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