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气氛和外面供销社的热闹截然不同,一种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的暗流在涌动。
孙猛也察觉出不对劲,紧张地靠近程立秋,低声道:“立秋哥,这地儿咋感觉瘆得慌?像…像…”
“像黑市。”程立秋低声接话,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上辈子他听说过,却从没敢来过。
一个穿着旧棉袄、眼神精明的中年人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兄弟,有啥硬货出手不?”他的目光落在了程立秋背着的那个鼓囊囊的麻袋上。
程立秋警惕地看着他,没说话。
那人嘿嘿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放心,咱不是雷子(便衣警察)。看兄弟像是山里来的,有啥好皮子?狐狸?貉子?要是能有貂皮…”
程立秋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没啥好皮子,就几张兔子皮,自家硝着玩的。”
那人显然不信,但看程立秋神色警惕,也不强求,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兔子皮也行啊,价钱好商量。要是以后有啥好货,比如…整张的熊瞎子皮、或者活狍子活鹿啥的,尽管来这儿找我,价钱保证让你做梦都笑醒!”他报了个大致的地点和暗号似的接头方式。
程立秋含糊地应了一声,拉着孙猛快步离开了那条小巷。直到走出老远,融入大街上的人群,两人才松了口气,后背都出了一层细汗。
“我的娘哎,刚才那家伙…是倒爷吧?”孙猛心有余悸,“立秋哥,咱可不敢跟他们打交道,被抓到可就完了!”
程立秋没吭声,心里却像开了锅的水。那倒爷报出的关于熊皮、活狍子的价钱,高得确实离谱,足以让人铤而走险。这也印证了赵主任的话,好东西的真正价值,远不是基层供销社那点收购价能比的。
风险,他当然知道。这年头搞私下交易,罪名可大可小。但他更看到了那巨大价格差背后蕴含的、令人心跳加速的机遇。
返回靠山屯的路上,孙猛还在絮絮叨叨说着黑市的危险。程立秋却一直沉默着,望着车窗外被积雪覆盖的苍茫山野,心里翻腾不休。
那条隐秘的巷子,那些闪烁的眼神,那些惊人的报价,像一颗种子,落在他心里那片名为“野心”的土壤上。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政策的风向还不明朗,自身的实力和资本也还不够雄厚。但这条“暗流”,他记住了。
回到屯里,魏红看到买回来的新奇年货,高兴得不得了,尤其是那块红碎花的确良布,比划着恨不得立刻做成衣裳。程立秋看着她欢喜的样子,把黑市的见闻和风险默默压在了心底,只挑了些县城的新鲜事说给她听。
晚上,他一个人坐在炕桌旁,就着煤油灯,再次拿出那个小本子。在记录收支的那一页后面,他悄悄画了一个简单的县城地图,在那个小巷的位置,做了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标记。
年关的喜庆气氛越来越浓,鞭炮声越来越密。但程立秋的心里,除了过年的喜悦,更多了一份对未来的清晰规划和隐隐的期待。那条隐藏在阳光下的“暗流”,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他通往更广阔天地的一条捷径。当然,前提是,他得准备好船,练好水性,等待那股东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