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拼死拉扯下,刁老九终于被硬生生从洪水口中拖了出来!
他瘫倒在溶洞冰冷的地上,双腿剧痛,几乎失去知觉,大口大口地呛咳着冰水,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后怕!
然而,灾难并未结束!
石室内的洪水通过破洞疯狂倒灌,溶洞内的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上涨!冰冷刺骨的水流已经漫过了脚踝,并且还在迅速升高!
“快!往高处跑!离开这里!”刁老九挣扎着嘶吼!
幸存者们只剩下不到十人,惊恐地看着迅速上涨的洪水,看着那个如同地狱之口般喷吐着怒涛的破洞,再也不敢有丝毫停留!
他们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包括刁老九和老七,连滚爬爬,不顾一切地朝着溶洞入口的方向,在齐膝深、并且还在不断上涨的冰冷洪水中,亡命奔逃!
身后,是震耳欲聋的洪水咆哮!是吞噬一切的死亡之音!
前方,是幽深曲折、不知能否逃出生天的矿道!
深红色的宝石?早已被洪水吞噬,不知所踪。
贪婪,最终引来了灭顶之灾!
铁牛沟的夜,死寂得令人窒息。寒风卷过坍塌的矿洞入口和烧焦的村落废墟,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哒…哒…哒…”
极其轻微、如同鬼魅般的马蹄声,在死寂的旷野中响起。
不是密集的鼓点,而是如同毒蛇滑过枯叶般细碎、整齐、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韵律。
一支人马,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幽灵军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铁牛沟外围的所有要道、隘口、山坡制高点。
黑骑队!
整整九十七骑!
人马皆着无任何标识、吸光的纯黑色劲装与马铠!连马匹的四蹄都被特制的黑色厚绒布紧紧包裹!
如同融入夜色的阴影!只有偶尔在惨淡月光下反射出幽冷寒光的兵刃——清一色的狭长雁翎刀和制式强弩——昭示着他们绝非善类!
为首一骑,身形挺拔如标枪,端坐马背,纹丝不动。
他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黑色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如同两点寒星,锐利、冰冷、毫无感情,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视灵魂深处的恐惧。
正是东厂从锦衣卫抽调的副千户——徐宫!他奉宫中密令而来,目标直指铁牛沟深处那搅动风云的“前朝秘藏”!
“封锁所有进出通道。”徐宫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平板、冰冷,如同金属摩擦,“擅闯者,杀。擅离者,杀。飞鸟,射落。走兽,格杀。”命令简洁,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意。
“是!”身后黑骑齐声低应,声音沉闷如同闷雷滚过地底。
瞬间,九十七骑如同融入墨汁的鬼影,无声散开,将整个铁牛沟及其周边区域,围成了铁桶般的死地!
只留下通往矿洞方向的几个隐秘入口,如同张开的、等待吞噬猎物的巨口。
…………
次日清晨。
一队打着黎城县衙灯笼、押送着几车“赈济物资”的衙役,在典史乔俊的带领下,刚接近铁牛沟外围,就被两名如同石雕般矗立在路中央的黑骑拦下。
“奉上命,铁牛沟矿脉重地,即日起由工部匠作司接管勘验!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违者,格杀勿论!”一名黑骑声音冰冷,毫无波澜,手中狭长的雁翎刀微微出鞘半寸,寒光刺目。
乔俊看着对方那毫无标识却透着森然杀气的黑衣,感受着对方身上那股绝非普通军士能有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心头剧震!
他立刻想到了王十三的命令——静观其变,不可妄动!他强压心中惊骇,脸上堆起恭敬笑容:“是是是!下官明白!这就带人回去!这就回去!”他毫不犹豫,立刻调转马头,带着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衙役,如同丧家之犬般仓惶逃离。
铁牛沟,彻底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里面的矿工村民不知外界变化,外面的世界也无人知晓里面即将发生的恐怖。
…………
矿洞深处,废弃溶洞入口附近。
刁老九、冯天禄以及他们仅存的几个手下,包括大腿重伤的老七,如同惊弓之鸟,在冰冷刺骨的积水中瑟瑟发抖,试图寻找出路。
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恐怖洪水,不仅冲走了他们大半人手和所有希望(宝石没了),更让他们彻底迷失在如同迷宫般的废弃矿道中。
暗金色的毒雾虽因水流冲击淡了许多,但残留的麻痹感和恐惧依旧如影随形。
就在他们绝望之际!
“噗通!噗通!”
数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哭喊声!
“什么人?!”刁老九和冯天禄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抓起武器!
火把的光芒亮起!照亮了矿道!
只见数十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惊恐如同待宰羔羊的流民,被十几名手持钢刀、眼神凶狠的黑衣人驱赶着,如同羊群般涌入矿道!在他们身后,是更多沉默肃杀、如同鬼魅般的黑骑!
“跪下!”为首一名黑衣人厉喝!声音如同寒冰!
流民们吓得扑通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紧接着,两名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人缓步走入。
一人身穿深青色宦官常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手中把玩着一串油光水滑的檀木念珠,正是宫中派来的匠作太监——孙德海。
另一人则穿着钦天监博士的官袍,面容清癯,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探究欲,手中捧着一个不断微微颤动的罗盘状器物,正是钦天监博士——周衍。
孙德海阴冷的目光扫过如同落汤鸡般的刁老九等人,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弧度:“哟?还有几只漏网之鱼?正好,废物利用。”他声音尖细,带着太监特有的阴柔刻毒。
周衍则根本没看刁老九他们,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罗盘和周围的环境上,口中念念有词:“地脉异动,龙气隐现,没错!就是这里!‘龙髓金晶’定在此处!”
“大人!饶命啊!我们……”刁老九刚想求饶。
“闭嘴!”孙德海尖声打断,如同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来人!把这几只老鼠捆起来!堵上嘴!别让他们聒噪!”
几名黑骑如狼似虎扑上!根本不容刁老九、冯天禄等人反抗,用浸了水的牛筋绳将他们捆得结结实实,破布塞嘴!动作干净利落,如同处理货物!
“开始吧。”孙德海对周衍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贪婪和冷酷的光芒。
周衍深吸一口气,指着溶洞深处那依旧弥漫着淡金色雾气、隐隐传来水流轰鸣的方向:“机关核心,必在彼处!需以‘生气’探路,触发残余禁制!”
孙德海会意,阴冷的目光转向那群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流民,如同看着一堆蝼蚁:“你们!起来!往前走!一直走!走到前面有水声的地方!把路给咱家探出来!谁走慢了,哼!”
流民们惊恐万状!他们大多是逃荒至此、被黑骑顺手抓来的可怜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但在明晃晃的钢刀和黑骑那毫无感情的注视下,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只能哭喊着,互相搀扶着,如同走向屠宰场的羔羊,一步一挪地朝着溶洞深处、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和水声方向走去!
“不……不要啊……”一个老妇人哭喊着瘫倒在地。
“噗嗤!”刀光一闪!血光迸溅!老妇人瞬间身首异处!
“走!”黑骑的声音冰冷如铁!
流民们发出绝望的哭嚎,被钢刀驱赶着,踉跄前行!
矿洞深处,洪水退去后的巨大石室。
冰冷刺骨的积水已经退去大半,只留下满地湿滑的淤泥、散落的碎石和被水流冲得七零八落的腐朽木箱碎片、黯淡金锭。
那股暗金色的雾气似乎也因水流冲刷而稀薄了许多,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味、淤泥的腥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陈腐气息。
石室中央,那扇巨大的石门依旧紧闭,如同亘古不变的墓碑。
刁老九、冯天禄以及他们仅存的几个心腹,包括大腿重伤、脸色惨白如纸的老七,被黑骑冰冷的刀锋抵着后背,踉跄着踏入这片如同地狱入口的石室。
他们身后,是数十名被驱赶进来的、面如死灰的流民和章柴两村的青壮矿工,包括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的章铁旋和依旧昏迷被拖着的柴小虎。
匠作太监孙德海和钦天监博士周衍在黑骑的严密护卫下,站在石室入口处,眼神灼热地盯着那扇石门。
“就是这里了!”周衍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他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跳动,指向石门,“龙髓金晶!定在门后!快!破门!”
孙德海尖细的声音响起:“还愣着干什么?!刁把头!冯把头!带着你们的人!还有这些贱民!给咱家把门弄开!用撬棍!用锤子!给咱家砸!”
黑骑刁老九和冯天禄等人松绑后,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奈。他们知道,这扇门后面可能什么都没有,也可能藏着比洪水更可怕的凶险。
但在东厂冰冷的刀锋和太监阴鸷的目光下,他们别无选择。
“干活!”冯天禄咬着牙,低吼一声,率先抄起地上散落的一根粗大撬棍。刁老九也叹了口气,示意手下拿起工具。
流民和矿工们如同提线木偶,麻木地拿起能找到的撬棍、石块,甚至用血肉之躯,开始对着那扇巨大的石门又撬又砸。
“哐!哐!哐!”
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石室内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石门纹丝不动,只震落下簌簌的灰尘和苔藓。
就在众人奋力砸门,注意力高度集中在石门之上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衣袂摩擦地面的声音,从石室深处、靠近巨大石门两侧的阴影角落里传来!
“谁?!”一个靠近角落的流民最先听到,惊恐地回头望去!
只见在火把光芒摇曳的边缘,阴影之中,几个模糊的、矮小的身影正缓缓移动!他们似乎穿着深灰色的、连帽的斗篷?!
帽兜压得很低,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动作有些僵硬,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灵活,如同幽灵般在阴影中徘徊!
“有人!”那流民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这一声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打破了石室内的砸门声!所有人都惊恐地回头望去!
“什么人?!”冯天禄厉声喝道!握紧了手中的撬棍!
刁老九也瞳孔骤缩!这鬼地方除了他们,怎么可能还有别人?!
那几个“帽兜人”似乎被惊动了!它们猛地停下动作,随即如同受惊的兔子,转身就朝着石室更深处、那些嶙峋怪石和钟乳石柱形成的复杂阴影中跑去!
动作快得惊人!只留下深灰色斗篷在黑暗中一闪而逝的残影!
“站住!”冯天禄本就是亡命徒,此刻被恐惧和压抑逼出了凶性!他怒吼一声,下意识地就追了上去!几个手下和几个胆大的流民也下意识地跟着追!
“回来!别乱跑!”刁老九急得大喊!这鬼地方太邪门了!但冯天禄等人已经被恐惧和愤怒冲昏了头,根本不听!
孙德海和周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孙德海尖声叫道:“拦住他们!别让这些蠢货坏了事!徐大人!”
徐宫金属面罩下的眼神毫无波澜,只是微微抬手。
几名黑骑如同鬼魅般闪出,试图拦截冯天禄等人。但石室内怪石嶙峋,地形复杂,冯天禄等人又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一时竟难以全部拦住!
追逐在幽暗的石室中展开!火把的光芒在怪石间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更添几分诡异!
冯天禄追得最紧!他绕过一根巨大的钟乳石柱,猛地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深灰色的帽兜身影正蹲在一块岩石后,似乎在窥探!
“狗东西!给老子出来!”冯天禄怒吼着,一个箭步冲上去,手中的撬棍带着恶风狠狠砸向那帽兜身影的后背!
眼看撬棍就要砸中!
那“帽兜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猛地向旁边一窜!动作快如闪电!极其灵活地躲开了这致命一击!同时,它似乎被激怒了,猛地转过身来!
“吱吱——!!”
一声尖锐刺耳、充满了愤怒和威胁的嘶叫!猛地从那帽兜下炸响!
这声音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
冯天禄动作猛地一僵!借着火把的光芒,他终于看清了!
那深灰色的“帽兜”哪里是什么斗篷?!分明是一块破破烂烂、沾满污秽的深灰色粗麻布!
被人极其粗糙地裹在身上,在头顶打了个结,形成了类似帽兜的形状!而帽兜的——猴脸!
猴子?!
冯天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懵了!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
“吱吱吱——!!”
四面八方!更多的尖利嘶叫声响起!
只见从周围的怪石缝隙、钟乳石柱后面、甚至头顶垂下的藤蔓阴影中!猛地窜出数十个、上百个矮小的身影!
它们全都裹着类似的、破烂不堪的深灰色或灰褐色麻布片,如同简陋的“帽兜斗篷”!
帽兜下,是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或暗红色光芒的、充满了野性和凶戾的眼睛!尖牙利爪!赫然是一大群体型比寻常猴子略大、动作却异常迅捷凶猛的猴子!
它们如同潮水般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朝着闯入它们“领地”的人类猛扑过来!
“猴子!是猴子!!”刁老九也看清了,惊骇欲绝地大喊!
然而,一切都晚了!
猴群已经被彻底激怒!它们动作快如闪电!利用复杂的地形,如同鬼魅般在怪石间跳跃腾挪!
锋利的爪子带着恶风,狠狠抓向离得最近的人类!尖利的牙齿更是直接咬向咽喉、手臂!
“啊——!我的脸!”
“滚开!畜生!”
“救命啊!”
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流民和矿工们首当其冲!他们手无寸铁,工具都用来砸门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如同鬼魅般凶猛的猴群袭击,瞬间乱作一团!
有人被猴子扑倒在地,疯狂撕咬!有人挥舞手臂试图驱赶,却被猴子灵巧躲过,反手一爪抓得皮开肉绽!
冯天禄更是成了重点目标!他刚才攻击了那只猴子,此刻被七八只格外强壮凶悍的“帽兜猴”围攻!
猴子们极其聪明,配合默契!一只猴子猛地跳到他背上,锋利的爪子死死抠进他的肩胛骨!另一只猴子则闪电般窜出,一口咬在他持撬棍的手腕上!
“啊——!!”冯天禄剧痛之下,发出凄厉的惨叫!撬棍脱手!他疯狂地甩动身体,试图将背上的猴子甩掉,却被更多的猴子扑上来撕咬抓挠!瞬间浑身浴血!
刁老九也被几只猴子缠住!他经验丰富,挥舞着手中的鹤嘴锄勉强抵挡,但猴子动作太快太灵活,身上也被抓出数道血痕!老七更是因为腿伤行动不便,被一只猴子扑倒,眼看就要被咬断喉咙!
“保护公公!博士!”徐宫厉喝!黑骑们反应极快!立刻收缩阵型,将孙德海和周衍死死护在中间!同时手中强弩抬起!
“咻咻咻——!”
淬毒的弩箭如同飞蝗般射出!精准无比地射向扑来的猴群!
“噗噗噗!”
“吱——!!”
数只猴子被弩箭贯穿,惨叫着从空中跌落!猴血飞溅!
然而,猴群数量太多!而且极其记仇!同伴的死亡非但没有吓退它们,反而彻底激发了它们的凶性!
更多的猴子发出愤怒到极致的嘶叫,如同疯魔般,不顾一切地朝着黑骑的防御圈猛扑!
它们利用怪石作为掩护,从刁钻的角度发起攻击!甚至有猴子抓起地上的碎石,朝着人群狠狠砸来!
石室内瞬间变成了混乱的战场!
人与猴的嘶吼声、惨叫声、弩箭破空声、石块砸落声、兵刃碰撞声交织成一曲疯狂而血腥的死亡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