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辆越野车如同沙海中的孤舟,艰难地冲破沙幕,停在了矮崖下。车门打开,李玄策、方清墨、李念墨和李天枢依次下车。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高空中那只在狂沙中若隐若现、尾部拖着刺目电弧的青铜雁,以及地面上那道悬浮的、散发着稳定蓝光的磁悬浮电网所吸引。
李天枢的目光尤其锐利,他扫过那壮观的悬浮电网,又看向激动不已的巴特尔父子,最后视线落回手中一个巴掌大的古朴罗盘上。罗盘中央的磁针正疯狂地旋转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微微上扬。
他没有走向巴特尔父子,也没有去看那悬浮的电网,反而径直走向蒙古包旁一丛在狂风中簌簌发抖、却依旧顽强挺立的骆驼刺。他蹲下身,毫不在意昂贵的衣裤沾上沙尘,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骆驼刺根部盘结的枯枝和沙土。
指尖触碰到一块坚硬冰凉的东西。他轻轻一挖,一块约莫巴掌大小、边缘已经残破不堪的深褐色木牍被取了出来。木牍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沙垢和盐碱结晶,但依稀可见上面刻着一些极其古老的、笔画如风的文字。
李天枢用衣袖轻轻拂去浮尘,指尖抚过那些深深的刻痕。他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那来自遥远时空的讯息。风沙的怒吼声似乎在他耳边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声音,一个古老而苍劲的声音,穿越千年的风沙在他识海中低语:
“…风起于青萍之末…其力可摧城,亦可载舟…观其纹,察其势,借其道…以风引雷,以沙为媒…”
当他再睁开眼时,眼底有智慧的光芒流转,如同星河流淌。他站起身,环顾这片被沙暴蹂躏的戈壁滩,目光最终定格在远处那几座仍在风暴中痛苦旋转的庞大风机上。
“《淮南子》云:‘风伯扫尘’…”李天枢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风沙的屏障,清晰地传入身边家人的耳中。他脸上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混合着自信与挑战的笑容,“今儿,咱们就借这风伯之力,扫一扫这断电的尘霾,再送上一程‘电’!”
话音未落,他猛地俯身,右手五指张开,如同铁犁般深深插入脚下滚烫的沙地之中!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手臂挥动间,黄沙如同有了生命的水流般在他指尖汇聚、流淌。
他以沙为墨,以指为笔,在广袤的戈壁滩上急速挥洒!
沙粒飞扬处,一个巨大而玄奥的图案正在飞速成型!那并非文字,也不是寻常图画。它由无数旋转的漩涡、交错的直线和神秘的点阵构成,带着一种源自上古的、沟通天地的磅礴气息——正是河图洛书之象!
随着图案最后一笔完成,李天枢双掌猛地向下一按,口中清叱:“起!”
异变陡生!
图案范围内,那些原本被狂风卷起、无序飞舞的亿万颗沙粒,仿佛瞬间被无形的巨手定住!紧接着,它们开始有序地排列、组合,不再下落,而是违反重力地向上悬浮起来!每一颗沙粒都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见的蓝光。无数悬浮的沙粒,在李天枢勾勒出的河图洛书图案框架内,精确地定位、排列,竟然在离地一米左右的空中,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精密繁复的立体矩阵!
这矩阵的中心,正对着远处风电场那些仍在旋转发电的风机!
“嗡……”
一阵低沉而宏大的共鸣声从悬浮的沙粒矩阵中发出,与风机叶片切割空气的“呜呜”声隐隐相和。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的淡蓝色能量流,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从那些巨大的风机基座处被抽取出来,跨越数百米的距离,源源不断地汇入空中这个由沙粒组成的巨大矩阵之中!
矩阵的光芒越来越盛,由淡蓝转为耀眼的幽蓝。矩阵内部,无数细小的电弧在悬浮的沙粒之间跳跃、串联,发出细密的“噼啪”声,如同亿万颗微型星辰在同时闪烁!
李天枢眼神专注,双手在虚空中如同拨动无形的琴弦,引导着那汇聚而来的庞大能量。他猛地抬手,朝着远处那张由磁悬浮导轨构成的蓝色电网方向,凌空一指!
“去!”
悬浮沙粒矩阵中积蓄的磅礴电能,如同找到了宣泄的闸口,化作一道凝练的、手臂粗细的蓝色电光洪流,撕裂昏黄的沙幕,精准无比地注入了那张悬浮的电网之中!
“嗡——!”
磁悬浮电网瞬间蓝光大放,亮度陡增数倍!构成电网的电弧变得更加粗壮、凝实,跳跃得更加活跃!电网所覆盖的区域,甚至形成了一个短暂的、低强度电磁场,将扑向它的沙尘都排斥在外,显得清晰无比!
强大的电流沿着这张悬浮的“桥梁”,稳定而高效地传输着。风电场主控室的屏幕上,代表备用线路的红色断裂光带,瞬间重新连接,变成了充满生机的绿色!控制室里响起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呼!
“电来了!全恢复了!”老张激动地对着通讯器大喊,声音哽咽。
巴特尔蒙古包里,灯光稳定,暖意融融。老额吉在温暖的毛毡上,呼吸平稳地睡着了。苏和趴在毡窗边,小脸紧贴着冰凉的塑料布,痴痴地望着外面空中那巨大的、由沙粒组成的发光矩阵,还有那道连接着矩阵与电网的、横贯天地的蓝色电光之桥。在他纯真的眼中,这不再是灾难的救赎,而是他那只青铜雁风筝召唤来的、一场发生在戈壁滩上的、最壮丽神奇的魔法。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被强烈电磁场惊扰的沙狐,从倒塌的7号塔基座附近的沙洞里窜了出来,它嘴里叼着一个从废墟中扒拉出来的、白瓷质地、边缘已经磕破的绝缘瓷瓶,惊慌失措地奔向远处一个更高的沙丘。它钻进自己隐蔽的巢穴,将那个瓷瓶随意丢在角落里。一缕微弱的星光,不知何时穿透了沙暴的缝隙,恰好落在瓷瓶光滑的弧面上。破碎的瓷片,将那缕星光反射、折射,在黑暗的巢穴壁上,投映出一小片清晰而璀璨的——北斗七星的图案。
李天枢缓缓收回手,空中那巨大的沙粒矩阵光芒渐渐敛去,悬浮的沙粒如同失去了牵引,簌簌落下,重新归于尘土。那道连接天地的电光之桥也消失了。磁悬浮导轨的光芒恢复了正常,稳定地履行着它的职责。只有那只青铜雁风筝,还在极高远的、沙尘稍薄的天际翱翔,尾部的青铜铃铛在稀薄的高空气流中,发出微弱却悠长的清鸣,如同古老星辰的叹息,回荡在渐渐平息的戈壁长风里。
李玄策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他沾满沙尘的肩膀,目光深邃地望向那只在灰黄天幕中越来越小的青铜雁影。
“风伯扫尘…”他低声重复着儿子的话,又像是说给这亘古的荒原听,“…亦能引路,亦能…点亮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