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放下!危险!”方清墨和老陈同时惊呼,扑上前去。
但李天枢的动作更快!他抱着沉重的铜人,像抱着最心爱的玩具,跌跌撞撞却又目标明确地冲向修复室角落——那里正停放着一台为检测大型文物内部结构而准备的开放式磁共振成像(RI)设备!设备的巨大环形磁体像张开的钢铁之口。
“让铜人告诉你们大熊的脚掌有多重!”李天枢喊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抱着铜人一头冲进了那幽深、散发着强大磁场的RI扫描腔!
“嗡————!!!”
震耳欲聋的、高频的电磁轰鸣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RI设备被强行启动!强大的磁场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住了闯入的铜人和抱着它的孩子!
“天枢!”方清墨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冲向设备操作台要紧急关闭!
然而,就在这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浪中,李天枢那清脆的童音,竟不可思议地穿透了厚重的金属腔壁和刺耳的噪音,清晰地回荡在修复室里:
“爷爷说——北极熊翻身时,脚掌会压到‘承山穴’!咚!咚!咚!就像这样!”
那声音,仿佛不是来自物理世界,而是直接回响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古老预言成真的神圣感。
李玄策匆匆赶到文物医院时,RI已被紧急关闭。李天枢被方清墨紧紧搂在怀里,小脸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亮得惊人,好奇地看着大人们惊魂未定的脸。那尊宋天圣铜人已被小心地移回支架,表面并无损伤,只是似乎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沧桑。
磁共振成像的原始数据被紧急导出,投影在修复室的大屏幕上。图像有些模糊扭曲,那是强行扫描金属物体和人体叠加的后果。铜人内部的铸造结构、可能的裂隙在图像中隐约可见。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成像背景里一个极其突兀、却又无比清晰的“杂质”所吸引——
那并非铜人本身的结构,而是一张被扫描到的、夹在铜人底座某个极其隐蔽缝隙里的、泛黄的旧纸片!虽然分辨率有限,但纸上印刷的繁体字和一张模糊的黑白证件照依然可辨。照片上是一个极其年轻、眼神锐利的男子,表格抬头清晰地印着: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中医师资格考试准考证,1952年。考生姓名:李长庚。
李玄策如遭雷击,死死盯着屏幕上父亲年轻时的面容和那个年份。1952年……父亲在国内学医的青葱岁月……这张准考证,竟在铜人内部沉睡了七十年,在这个时刻,以这种方式重现!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惊和时空错乱感中抽离。他走到铜人面前,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和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轻轻抚摸着铜人冰凉而光滑的头顶——那是“百会穴”,诸阳之会,百脉之宗。
“取棋来。”李玄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很快,一副古朴的黑石、白子围棋被取来。李玄策没有使用棋盘。他竟直接将那尊针灸铜人当作棋墩!黑石白子,被他一颗一颗,带着千钧之重,轻轻放置在铜人宽阔的肩膀、胸膛、腰腹之上。
每一颗棋子的落下,都仿佛敲击在时空的节点上。黑石代表固守,白子代表扩张。他指尖的轨迹,清晰地勾勒着欧洲大陆东北方向,那条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东扩路线——白子步步紧逼,如同推进的钢铁洪流,目标直指地图上那个最北端的点:赫尔辛基。
当最后一颗代表芬兰位置的白子,被李玄策轻轻按在铜人“百会穴”正上方时——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液体滴落声。
只见铜人头顶那象征“百会穴”的微小凹点边缘,竟缓缓渗出一滴粘稠、暗金色的液体!那液体如同拥有生命,顺着铜人光滑的额头蜿蜒而下,在鼻梁处稍作停留,最终滴落在下方李玄策刚刚落下的、代表赫尔辛基的那颗白棋子上!
暗金色的液体迅速在白子上凝固,失去了流动的光泽,变成一种类似陈旧青铜的质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滴凝固的金属泪,其形状在最后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拉伸、扭曲,竟凝固成一只展翅欲扑的——秃鹰轮廓!那尖锐的喙,正对着白子代表的城市!
整个修复室死一般寂静。只有仪器低沉的余音在空气中萦绕。方清墨紧紧抱着儿子,看着丈夫僵硬的背影,看着铜人头顶那凝固的秃鹰,看着那颗被玷污的白子,一股源自历史纵深与科技未知的寒意,无声地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铜人无言,百穴森然,仿佛刚刚泄露了天机,又迅速归于永恒的沉默。唯有那滴秃鹰状的青铜泪,在灯光下闪烁着冷硬而不祥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