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传来!并非爆炸,而是强大的暗流撞击海床发出的恐怖呻吟!只见“蛟龙号”刚刚悬停的位置,几股肉眼可见的、夹杂着浑浊泥沙的狂暴水流如同发怒的黑龙,猛地从断崖下方对冲、绞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而致命的漩涡!那个位置,正是古水文图上标注的“伏流之蛟”的核心交汇点!
而那个急速逼近、意图逼迫“蛟龙号”进入陷阱的“海神之子”号,显然没料到目标会突然精准变向。它自身强大的前冲惯性,加上对下方暗流的低估,让它收势不及,一头扎进了那片刚刚形成的死亡漩涡边缘!
声呐屏幕上,代表“海神之子”号的红点剧烈地颠簸、旋转起来!其发出的强光干扰和声呐脉冲瞬间变得混乱不堪!它如同被无形巨手抓住的玩具,在狂暴的暗流中狼狈挣扎。
与此同时,脱离了险境的“蛟龙号”声呐屏上,却出现了另一幅令人瞠目的景象!
无数细密的、代表大型生物的光点,如同受到召唤般,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汇聚而来!抹香鲸、巨头鲸…这些深海的庞然大物,它们悠长而低沉的鸣叫通过水听器传入舱内,形成一首宏大而安宁的深海乐章。鲸群巧妙地游弋在“蛟龙号”周围,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壁垒,自然而然地隔断了“海神之子”号混乱的干扰信号,更在声呐图上清晰地勾勒出一条远离暗流漩涡的安全航线!它们的阵型,竟与观察窗上拓印膜显示的“禹王疏浚”安全水道完美重合!
驾驶舱内一片寂静,只有鲸歌在回荡。所有人都被这由古老文字指引、深海巨兽护航的神迹震撼得说不出话。李长庚缓缓吐出一口气,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拂过观察窗上那依旧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水经注》拓印。深潜器机械臂前端,那个在出发前被方清墨亲手刻上的良渚神徽(一个简化的神人兽面纹),在探照灯的余光中,似乎也流转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润光泽。
同一时刻,万里之外,河北涿州郦道元故里。
深秋的寒风卷过空旷的碑林,吹动枯黄的野草,发出萧瑟的呜咽。方清墨裹紧了外套,站在一块巨大的、饱经风霜的北魏石碑前。碑身布满青苔和雨水冲刷的痕迹,但上面阴刻的文字依旧清晰可辨——正是《水经注》中关于河水(黄河)水文最为精妙的篇章。
陪同的当地老学者,一位对郦道元生平痴迷的退休教师,正用一把特制的软毛刷,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碑文凹陷处的浮尘和几片顽固的鸟粪。他一边清理,一边感慨:“方院士您看,道元公这‘脉水’之说,绝非臆想。他定是走遍山川,俯察地理,才知‘水有脉,如人有经络,通则畅,塞则怒’的道理…咦?”
老学者清理的动作突然停住,凑近石碑右下角一处不起眼的、被青苔半掩的凹陷。他轻轻拨开浓密的苔藓,露出、暗红色的点状和短线刻痕,像是某种极其古老的标记。
“怪了,以前没发现这里有刻痕啊?”老学者疑惑地嘀咕。
方清墨的心却猛地一跳!她立刻想起李长庚带走的拓印纸,正是取自这块石碑!那嗜盐菌培养液…难道激活了什么?她不动声色地取出随身携带的高倍便携显微镜,对准了那片暗红刻痕。
显微镜下,景象令人屏息!
那并非简单的刻痕,而是一层极其复杂的、由无数微小生物化石构成的生物膜!这些化石形态奇特,有着螺旋状的壳、鞭毛状的触须,赫然是只存在于深海热泉或极高压环境的远古微生物!更奇异的是,这些微生物化石的排列,竟然隐隐构成了一幅微缩的、如同树枝分叉般的网络结构图!
方清墨的呼吸瞬间凝滞!这结构…与她实验室正在研究的、某种从马里亚纳海沟超深渊样本中分离出的极端嗜压古菌的分泌物结构图,几乎一模一样!这种分泌物被初步证实,能高效修复受损的人类细胞线粒体,延缓衰老!
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入她的脑海!她猛地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石碑,穿透了千山万水,直抵那黑暗的深渊!显微镜下的深海微生物化石网络图,与她出发前儿子李天枢在漠河冰洞中绘制的、那头喷吐着毁灭之焰的冰龙画,在她记忆中瞬间重叠!
冰龙那覆盖着冰晶鳞片的庞大躯干,其鳞片连接的纹理走向,竟与这深海化石构成的修复网络图,惊人地相似!一个象征着毁灭与严寒,一个代表着修复与生命本源,却在微观结构上呈现出同源的、分形几何般的美!
“生命本源…”方清墨的声音带着近乎战栗的顿悟,在萧瑟的秋风中响起,“不在别处,就在这‘归墟’之底!《山海经》说‘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归墟,是万水汇聚消亡之地,亦是…万物孕育重生之源!这深海的‘脉’,连接着生命最古老的‘水经’!”
一阵寒风吹过碑林,卷起几片枯叶。方清墨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手指碰到了口袋里的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片来自漠河古冰洞附近采集、用特殊方法冻干的野菜。这来自极北之地的生命印记,与石碑上深海的古老回响,与儿子笔下那象征危机的冰龙之形,在寒风中交织碰撞。深潜器舱内,那袋漂浮的漠河冻干野菜,仿佛也在这万米海沟的黑暗中,散发出微弱而坚韧的生命气息。深渊的低吼与鲸群的吟唱,共同诉说着生命在毁灭与重生间那永恒流转的壮丽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