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李天枢的声音清亮而柔和,带着孩子特有的不设防的真诚,“您是不是找不到地方了?需要帮忙吗?”
老奶奶被这突然的声音惊了一下,抬头看到是个眉清目秀、眼神干净的少年,紧绷的神情微微松动。她颤抖着手把那张纸片递给李天枢,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娃儿啊,俺…俺看不懂这机器咋使…闺女给俺挂了号,让俺来抽血化验…可这单子上写的…俺找不着地方啊…这大厅转得俺头晕…”纸片上是打印的检验单和缴费指引,对一位识字不多、很少进大医院的老人来说,无异于天书。
李天枢接过单子,迅速扫了一眼。他没有立刻解释那些复杂的科室代号和流程,而是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老奶奶齐平。他从自己随身的小书包里掏出铅笔和速写本——那是他记录“感知”和灵感的工具。他翻到空白页,笔尖飞快地舞动起来。
他没有写字,而是画图。
他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太阳,代表“大厅咨询台”。
画了一个指向箭头的简笔小人,旁边画了一个抽血的针管图标,标注“→ 二楼东侧”。
画了一个拿着药瓶的小人,标注“→ 一楼西药房”。
画了一个钱币符号和一个刷卡机,标注“→ 任何收费窗口或自助机”。
又画了一个拿着报告的小人,标注“报告在这里取 → 一楼自助打印机”。
线条简单明了,图标生动形象。画好后,他撕下这张纸,递给老奶奶。“奶奶,您看,就像这样走。”他指着图,用最慢最清晰的语调解释着每一个符号代表的意思,“先到这里(太阳)问问护士阿姨确认一下,然后上二楼这里(针管)抽血,抽完血,如果需要交钱,就去这里(钱币)交,然后就可以回家或者找个地方坐会儿等结果了。结果出来,到这个机器(打印机)这里自己打出来,或者再问问护士阿姨。”
老奶奶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张画,那些抽象的流程,在少年充满童趣和善意的图画里,变得清晰可见。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灰蓝色焦虑,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阳,开始一点点消融、褪色,最终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带着泪光的感激取代。她紧紧抓住那张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李天枢的手背,声音哽咽:“好娃儿…好娃儿啊…谢谢你…你画得真好…俺…俺这下能看懂了!”
这时,一位穿着红马甲的医院志愿者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快步走了过来。李天枢立刻对志愿者说明了情况,并把老奶奶的手交到志愿者手里:“阿姨,这位奶奶要去二楼抽血,她不太认路,麻烦您带她过去好吗?这是她的检验单和我画的图。”志愿者看着那张充满童真的流程图,又看看一脸感激的老人和眼神纯净的少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连忙点头:“小朋友放心,交给我吧!奶奶,您跟我来,慢点走。”
看着志愿者搀扶着老奶奶,拿着那张独特的“地图”,慢慢消失在通往二楼的人流中,李天枢才轻轻松了口气。他感受到老奶奶身上那股灰蓝色的沉重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带着希望的淡黄色。他小小的脸上,露出了满足而宁静的微笑。
方清墨一直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她没有上前打扰,眼中充满了温柔和骄傲。儿子身上那份与生俱来的、对他人苦难的敏锐感知和发自内心的纯善,让她动容。这看似微小的举动,没有惊天动地的科技,没有高深莫测的谋略,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了名为“关怀”的涟漪,精准地温暖了一颗茫然无助的心。这不正是丈夫李玄策所强调的,“民心”最真实的温度吗?
她走上前,轻轻揽住儿子的肩膀。“天枢,你做得很好。”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李天枢仰起脸,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医院大厅明亮的灯光:“妈妈,那位奶奶不怕了。她心里亮堂了,就像…就像春雨把灰尘洗干净了一样。”他的比喻带着孩童的诗意,却无比贴切。
方清墨心头一震,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无声地滋润着京城初醒的土地。她仿佛看到,丈夫在智囊团会议上勾勒的蓝图,儿子在这喧嚣大厅里播撒的善意,与这天地间无声的春雨交融在一起,共同汇入那润泽万物的洪流之中。
春雨细无声,润物亦润心。国之根本,民之安康,或许就在这一张张凝聚智慧的蓝图与一个个饱含温度的小小善举之间,悄然萌发着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