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
窗外的雨,狂暴地拍打着玻璃,显示着自然界无匹的力量。然而,真正滋养万物的,是那无声渗入大地、悄然汇聚的涓涓细流。国安的工作,何尝不是如此?面对汹涌的暗流和森严的壁垒,硬碰硬只会激起更大的漩涡。需要的,正是这种“不争”的智慧,是“处下”的包容,是如同水一般,于无声处浸润、化解、滋养,最终汇聚成不可阻挡的力量。
人才,国之重宝,亦如这珍贵的水源。粗暴的拦截只会令其蒸发或改道。唯有疏通沟渠,营造沃土,让水流自然地、心甘情愿地汇聚到需要它的地方。
他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声音却沉静得如同深潭:“念墨,爸知道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告诉你的教授朋友们,稳住心神,该做什么做什么。家里的事,国家不会忘记任何一个游子的牵挂。天大的困难,也总有疏通的办法。要相信,故土的水脉,始终在等待滋养它的归流。”
他的目光,透过模糊的雨幕,仿佛看到了更远的未来,声音里注入一种磐石般的笃定:“风浪再大,终有平息之时。归途之上,不会只有荆棘。记住,‘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他引用了《道德经》中的另一句,话语间蕴含着一种深沉的力量,既是对女儿的安抚,更是对远方那些身处无形漩涡中的学者们,一个来自故国的、不动声色的承诺。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钟,只有那规律的“滴答”声持续着。然后,李念墨的声音再次传来,明显松弛了一些,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信赖:“嗯!爸,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张教授聊聊,他昨天还提起,说您上次托人带去的那个仿古青铜镇纸,他特别喜欢,就放在他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上,天天看着……”
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女儿注意身体和安全,李玄策才放下那部沉重的黑色电话。听筒归位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雨声轰鸣的办公室里几乎微不可闻。
他重新坐回宽大的皮质座椅,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到桌面上那张皱巴巴的涂鸦上。咆哮的蓝色河流,脆弱的黄色堤坝,还有那个被深红圈住的、触目惊心的“S”。这孩童笔下的预言,与万里之外女儿描述的“无形之网”,与几小时前会议室里那些冰冷的金融风险模型,在2015年这个湿漉漉的七月初,竟如此诡异地交织重叠,构成了一幅危机四伏的拼图。
窗外,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浑浊的水流在玻璃上疯狂地爬行、汇聚、跌落。李玄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画纸上那象征着堤坝的、脆弱不堪的黄色线条,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
他拿起桌上另一部内线电话,按下几个熟悉的数字键,声音平稳清晰,穿透雨幕的喧嚣:
“明远,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另外,通知‘汇智’小组核心成员,一小时后,三号保密会议室,临时会议。” 他顿了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涂鸦上,补充道,“议题:关于‘润泽计划’的紧急推进方案。”
话筒放下。他拉开右手边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温润的、刻着古老云水纹的玉璧镇纸。他将其取出,带着体温的玉石压在李天枢那张充满不安预兆的涂鸦一角。
“上善若水……” 李玄策低语,手指感受着玉璧沁凉的质地和其上古老纹路的起伏,视线却穿透雨幕,投向不可知的远方。
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这无声的博弈,这关乎国运与人才的暗战,才刚刚开始。而他,要做的正是那看似柔弱、却能穿透一切阻碍的涓涓之水,在最需要的地方,悄然汇聚起改变山川的力量。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窗户,仿佛急切的鼓点,催促着时代的棋手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