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带着藻类腥气的盐水泼在滚烫的煤块和炉膛边缘,瞬间腾起一大片浓密、滚烫的白雾,发出滋滋的声响。水汽弥漫,瞬间充满了小小的锅炉房,视野一片模糊。
老张被水汽呛得咳嗽了两声,挥着手臂想驱散雾气。就在白雾稍淡的瞬间,他再次看向那块煤——
煤块裂面上,那些冰冷的钢缆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暗红、粘稠的液体,如同拥有了生命,正从那些纹路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蜿蜒、汇聚!那颜色……暗沉得发黑,带着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腥气,像极了凝固了很久的血!这些血线在潮湿的煤块表面快速流淌、交织,竟在浓密的雾气背景上,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复杂而古老的图案轮廓!老张只觉得那图案眼熟得心惊肉跳——像极了老家祠堂里供着的、传说中大禹治水时用来划分九州的青铜罗盘上的那些神秘血线!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些血线并未停止。它们如同活物般延伸,在弥漫的白雾中,精准地“画”出了几个清晰的坐标点,旁边还浮现出三个模糊却足以辨认的古体字——浪岗山!
锅炉房的轰鸣声似乎瞬间远去,老张僵在原地,只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死死盯着雾气中那由暗红血线勾勒出的“浪岗山”坐标,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他不懂什么高科技,不懂什么信息战,但他认得“血光之灾”,认得“不祥之兆”!这块煤,这盐水,这雾里的血字……是要出大事了!
国安部大楼顶层的战略分析室,此刻灯火通明,却静得落针可闻。巨大的弧形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两幅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关联的画面。
左边,是李天枢从青海盐湖紧急传回的实时影像:那巨大的光影胎儿悬浮在荒凉的盐湖之上,幽蓝的双眼睁开,西疆基地的立体地图在其中冰冷地旋转、放大。每一根线条都透着令人不安的精确。
右边,则是京城胡同澡堂锅炉房那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的清晰还原:煤块裂面上的钢缆纹路、泼洒荧光藻盐水、升腾的白雾、从纹路中渗出的暗红血线、以及雾气中最终凝固的浪岗山坐标。老张那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庞特写,定格在屏幕一角。
李玄策站在屏幕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只有离得最近的方清墨,才能看到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反复在两幅画面之间逡巡。盐湖胎儿眼中泄露的基地机密,与澡堂雾气中预示东海风浪的坐标……这两者之间那若隐若现的丝线,正被他一点点地抽离出来。
“盐湖的光影结构,核心是长庚带回来的量子生物芯片技术,融合了敦煌矿物激发态和念墨在加州做的神经拓扑模型,”方清墨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条理,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她指着盐湖胎儿图像中几处能量流动异常活跃的节点,“但这里……还有这里……能量波动模式出现了明显的‘嫁接’痕迹。这不是我们原始设计的路径,有外部意识流强行介入,利用了芯片的生物亲和性作为跳板,目标直指西疆基地数据库。”
李玄策微微颔首,目光却未曾离开屏幕。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盐湖胎儿光影那蜷缩的头部区域。在那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近乎完美的发梢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刺眼的裂痕清晰可见。那道裂痕的形状……扭曲、不规则,带着一种无机质被强行撕裂的质感。
李玄策的眼神骤然一凝!一个画面闪电般刺入脑海——女儿李念墨在加州理工那间凌乱的实验室里,举着那枚订婚钻戒,阳光穿过戒托上那道同样的、细微却狰狞的裂痕,在她指间投下破碎的光斑。当时她笑着说:“爸,实验事故,小问题,不影响它代表永恒。”
两道裂痕的影像在他脑中瞬间重叠、严丝合缝!
冰冷刺骨的寒意,比青海盐湖的风更甚百倍,瞬间浸透了李玄策的四肢百骸。这绝非巧合!这裂痕是标记,是通道,是敌人精心植入、利用念墨的婚戒作为掩护,最终指向“补天绫”芯片的致命后门!它像一条无形的毒蛇,不仅噬咬着国家最核心的机密,更将致命的獠牙,悬在了他最珍视的女儿的头顶!
方清墨显然也注意到了丈夫瞬间剧变的神色和那道裂痕的异常。当她顺着李玄策的目光,看清那道与女儿婚戒伤痕如出一辙的裂痕时,她的呼吸猛地一窒,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手中拿着的激光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母亲本能的恐惧。
“念墨……”她低喃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李玄策没有回头,也没有去安慰妻子。他所有的情感在那一刹那被压缩到极致,转化为一种冰封千里的绝对冷静。他缓缓抬起手,食指带着千钧之力,稳稳地点在浪岗山那三个由暗红血线在雾气中勾勒出的古体字坐标上。
“目标不在西疆,不在盐湖。”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在寂静的分析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钉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真正的‘脐带’,连接着浪岗山。有人在东海深处,利用我们铺设的能源网络和生物芯片的共振,窃取西疆机密,嫁祸能源项目……而念墨的婚戒,是他们埋下的锚点。”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身后肃立的几位核心智囊和技术负责人,最终落在负责信息追踪的负责人身上:
“立刻启动‘禹鼎’协议最高级别响应!所有指向浪岗山海域的通信、能源、生物信号流,全部锁定、溯源!我要知道,是谁在利用我女儿的眼泪,编织这张网!”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天亮之前,我要浪岗山海底,纤毫毕现!”
命令下达,分析室内瞬间进入高速运转状态。键盘敲击声如同骤雨,指令通过加密通道飞向四面八方。李玄策重新将目光投向大屏幕。盐湖上,那巨大的光影胎儿依旧悬浮,幽蓝的巨眼冷漠地映照着西疆的机密;锅炉房的雾气似乎还未散尽,浪岗山的坐标在暗红的血线中若隐若现。而在两道裂痕之间,一条无形的、充满恶意的“脐带”,正被李玄策冰冷的目光死死扼住。
窗外,京城的雪,下得更大了。冰冷的雪花无声地扑向大地,掩盖着一切,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