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双手稳定如磐石,操控精密导流设备,小心翼翼地将那团被禁锢的深蓝寒雾,缓缓注入下方的培养皿中。
刹那,生命的神迹被点燃!
深蓝的雾气触碰到荧光藻类的瞬间,慵懒的藻丝如同被无形的意志唤醒!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分裂、增殖、延伸!细长的藻丝变成了一支支被蓝图驱动的笔,在有限的空间内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穿梭、交织、缠绕、打结……深蓝的雾气被贪婪地吸收、转化,成为构建的原料与指令。
仅仅数十秒,一个由无数幽蓝与荧绿光线精密编织、闪烁着生命微光的复杂三维神经网络结构,赫然悬浮在营养液中!它精巧繁复得如同宇宙深处的神经星图,每一个节点都在微微搏动,无声地流淌着信息的洪流。
方清墨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认出了这结构的雏形,是丈夫李玄策参与国家级项目时,利用超算模拟过的人体早期神经发育图谱,一种理论上存在的“生命星图”!震惊尚未褪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某种冥冥中的预感,取过旁边一支密封的试管——里面是儿子李天枢不久前在极度担忧祖父时流鼻血留下的新鲜血样。
她稳住微微发颤的手,用最精密的微量移液器,吸起一滴殷红的血珠。那滴血,在培养皿上方悬停了一瞬,折射着神经星图的幽光,然后,轻轻滴落。
血珠触碰神经网络星图的瞬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又似启动了一个尘封亿万年的生命密码!
整个神经网络结构猛地向内收缩!无数交织的光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揉搓、重塑!幽蓝与荧绿的光芒激烈地碰撞、融合,亮度陡增,几乎照亮了整个实验台。那复杂的三维结构在急速的坍缩与重构中,体积急剧缩小,形态却在飞速地清晰、具象……
几秒钟,光芒渐敛。
培养皿的中央,不再是什么神经网络星图。
一个由纯粹的光与生物能量构成、蜷缩如初生婴儿般的小小胎儿形态,正安静地悬浮在营养液中。它通体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微光,轮廓清晰,四肢蜷抱,头颅的比例带着新生命特有的稚嫩感。更令人心神剧震的是,在那胎儿形态的右手虚握的“掌心”里,一条由光芒凝聚、细若发丝的锚链,正缠绕在它微蜷的指尖上——那锚链的形态,与李长庚从不离身的那块旧怀表的表链,一模一样!
方清墨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实验台边缘才稳住身形。她双手死死捂住嘴,才抑制住那声几乎冲口而出的惊呼。眼睛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光芒构成的胎儿,又仿佛穿透了它,看到了三十一年前那个冰冷的、黑暗的、充满绝望的沉船之夜——诡异的画面,居然是那个本应降临,却因父亲李长庚的失踪而永远停留在母亲腹中、未能出世的……李玄策!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冰冷的实验台边缘硌着她的腰,却压不住心底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她看着那蜷缩的光影胎儿,看着他指尖缠绕的光之锚链,仿佛听到了来自时间深渊的无声呐喊——那是父亲跨越生死阻隔、以生命为引、以科技为桥,向血脉传递的最后、也是最深切的归讯!冰胆碎裂,蓝雾化形,藻丝织魂,血滴引魄……这一切不可思议的造物奇迹,最终指向的,竟是这个沉埋于岁月尘埃、从未有机会拥抱阳光的生命印记!
“爸……”方清墨的嘴唇无声地翕动,泪水滑过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实验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颤抖着伸出手,隔着冰冷的培养皿壁,指尖虚虚地触碰着那个光芒凝聚的小小身影,触碰着那段缠绕的锚链光影,仿佛触碰到了丈夫未及展开的生命序章,也触碰到了公公那沉甸甸、跨越了三十一年生死波涛的如山父爱与归心。冰冷的玻璃隔绝了温度,却隔不断那穿透时空、直抵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