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策背着手,身形挺拔如松。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集中在他面前的沙盘上,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半明半暗。他凝视着那片在电子沙盘上被不断标注、分析、推演的山谷,眉头微锁,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到底,只有屏幕的光点在他瞳孔中明明灭灭。
白天的笃定和高效指令背后,是此刻无人能见的凝重与隐忧。他太清楚那片看似荒凉的土地下可能蕴藏着什么——战略级的稀有矿产?古老的地下水资源节点?抑或是更敏感的、关乎地缘平衡的某些东西?而能制造出那种诡异沙尘、使用那种精密探测设备的势力,绝非等闲。这不像是一次孤立的试探,更像是一根悄然伸出的、带着毒刺的触角,在试探着大国的神经末梢。
他踱步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个屏幕一直暗着的加密卫星电话。指尖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停留片刻,最终按下了几个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短暂的等待音后,一个带着浓重东北口音、背景音里有机床切削金属声的粗犷嗓音响了起来:
“喂?玄策?这大半夜的,有急事?”是王铁柱。
“铁柱,没打扰你吧?”李玄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
“咳,跟老张头他们琢磨一个新淬火工艺呢,刚歇口气。啥事,你说!”王铁柱的声音立刻精神起来,透着老同学间无需客套的实在。
“西疆那边,出了点状况。”李玄策言简意赅,“发现一种特殊的脉冲信号,频率组合很怪,穿透力强,伴随局部强沙尘,像是某种主动探测设备发出的。我们现有的便携侦测设备,对这种信号的解析度不够,抓不住它的‘魂儿’。” 他用了“魂儿”这个比喻,既是说信号的特性难以捕捉,也是在试探老同学的技术直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机床低沉的嗡鸣作为背景。接着,是王铁柱用力搓脸和拍打工作服的声音,仿佛要把困倦和机油味一起拍走。“脉冲信号…伴随沙尘…穿透力强…”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脑子里飞快地翻找着技术图册,“嘶…听着有点耳熟…等等!玄策,你记不记得前年咱们厂给地质勘探局改过几套声波探矿仪?那玩意儿就是发射特定频率的声波脉冲,靠回波分析地下结构!当时为了克服戈壁滩复杂的地震背景噪音和风沙干扰,我们在信号发射器和接收滤波上可是下了死功夫!”
李玄策的眼睛微微一亮:“记得。你们当时怎么处理噪音和干扰的?”
“核心是‘锁相’和‘特征提取’!”王铁柱的嗓门高了起来,带着工匠特有的兴奋,“用高稳定度的晶振做基准源,确保发射脉冲的相位极其稳定!接收端用超窄带通滤波和自适应算法,只认跟发射源‘锁死相位’的回波信号,把乱七八糟的风噪沙噪全滤掉!就跟在一群乌鸦叫里听出特定频率的知了声儿一个道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思索:“玄策,你要对付的那玩意儿,如果也是主动探测的,原理上跟声波探矿有共通之处。它的信号肯定也有独特的‘指纹’,比如特定的脉冲间隔、载波频率跳变规律啥的。只要能找到这个‘指纹’,就能把它从一堆杂波里揪出来,还能反推它的工作模式和大概位置!我们厂里那套改装过的声波探矿接收机,硬件底子还在,理论上有改造的基础!我这就去找图纸!跟老张头他们合计合计,看能不能把声波换成电磁波接收,再把那套‘锁相’和‘特征提取’的算法移植过去!你等我消息!”
“好!铁柱,拜托了!”李玄策沉声道,心中一块石头稍稍落地。关键时刻,还是这些扎根在基层、在轰鸣车间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伙计靠得住!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重新陷入沉寂。李玄策走回巨大的电子沙盘前。屏幕上,代表异常信号源的红点依旧在阿拉套山口那片阴影区域顽固地闪烁着,如同黑夜中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沙尘的粒子流模型仍在扩散、旋转,像一个无形的漩涡。
他久久地凝视着那闪烁的红点,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片寒风呼啸、沙尘蔽月的戈壁山谷。忧虑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深沉。这不仅仅是一次技术对抗,更是一场在未知领域、与未知对手的无声较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枚温润的“止戈”徽章,冰冷的触感让他心神微定。
窗外,京城的灯火又熄灭了一片。子时已过,寒夜正深。而在这间亮着孤灯的办公室里,一场跨越千里、连接着精密车间与荒凉戈壁的无声战役,才刚刚拉开序幕。李玄策的身影在沙盘变幻的光影中,显得愈发挺拔,也愈发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