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看,这是新年最好的礼物。是我们家…是我们家最了不起的‘老星星’爷爷,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送来的祝福。”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仰起的、稚嫩而专注的小脸,“他告诉我们,每个人啊,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都有自己的位置,只要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发光,哪怕光芒再小,汇聚在一起,就能照亮整条天河,照亮我们回家的路。”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力量,如同溪流漫过卵石,悄然浸润着孩子们的心田。教室里的气氛变得肃穆而温馨。
“奶奶!那颗最大最亮的!金黄金黄的!是什么星星?”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指着星河中心一颗格外璀璨夺目的星辰问道。
王秀芹的目光落在那颗星辰上,心尖微微一颤。她认得,那是紫微星,帝座之星。没等她开口,张小辉已经挺起小胸脯,用一种近乎宣告的、带着无比骄傲的语气大声说:
“我知道!那是紫微星!是我舅舅!李玄策舅舅!”小家伙的眼睛亮得像黑曜石,小手指坚定地指向那颗象征无上尊贵的星辰,“舅舅管着好多好多星星!他保护我们大家!就像…就像奥特曼打小怪兽!”童言稚语,惹得几个孩子咯咯笑起来,但张小辉的小脸却无比认真。
王秀芹看着外孙那与儿子玄策幼时惊人相似的、带着倔强和认真的眉眼,看着他那双清澈眸子里对舅舅毫无保留的崇拜和信赖,一股更汹涌的暖流夹杂着迟来的悔悟,再次冲击着她的心房。她蹲下身,平视着张小辉的眼睛,伸出布满粉笔灰和岁月刻痕的手,轻轻拂去他额前翘起的一缕柔软黑发。指尖传来孩子温热的体温,真实而熨帖。
“小辉说得对,”王秀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更多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却努力弯起唇角,绽开一个泪中带笑的、无比温柔的笑容,“那是你舅舅,他在他的位置上,守护着很多很多人。”她的目光扫过满堂的孩子们,声音愈发轻柔而坚定,“可是小辉啊,你看,天上的星星,每一颗都很重要。你看那颗小小的,银白色的,在紫微星旁边一闪一闪的,”她指向一颗并不起眼却稳定散发着柔和银辉的小星,“那可能就是我们家的小辉。你也要努力,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好不好?”
张小辉似懂非懂,但“属于自己的光”这几个字仿佛带着奇特的魔力。他用力地点着小脑袋,挺直了小身板,脆生生地应道:“好!我要发光!像舅舅一样厉害!” 那份纯真的决心,像一粒小小的火种,在王秀芹冰封多年的心田上,燃起了温暖的希望。
她忍不住伸出手臂,将这个失去母亲庇护、又被父亲伤害的孩子,轻轻地、紧紧地拥入怀中。孩子柔软的发顶蹭着她的下巴,带着干净的皂角香。张小辉也伸出短短的小胳膊,回抱住奶奶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这一刻,没有言语,只有祖孙间血脉相连的温度在静静流淌,只有头顶那片无声的、流淌的星河在默默见证。王秀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渗进孩子柔软的衣领。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冰河解冻、尘埃落定后,那最清澈也最珍贵的泉涌。她仿佛感觉到,那些因自己的糊涂而蒙尘的岁月,那些因偏执而错失的亲情,都在孩子纯真的拥抱和这片浩瀚的星光下,得到了某种最终的谅解与救赎。
与此同时,国安部大楼顶层。
寒风如刀,刮过空旷的观景平台。李玄策独自凭栏,深蓝色的制服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刚刚结束与应急中心的最后连线,确认全国主要滞留点的旅客已基本疏散完毕,无重大伤亡。城市的灯火在寒潮过后的暮色中次第亮起,如同大地上倒映的星河,顽强地驱散着黑暗与寒冷。
他掏出特制的加密通讯器,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了他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眉眼。一封来自遥远彼岸的邮件静静躺在收件箱里,发件人标注着“天枢观察者”——这是他与父亲李长庚约定的代号。
点开邮件,没有冗长的文字,只有一张无比熟悉的、刚刚在社区学堂墙壁上点亮了母亲和外甥心房的星图高清附件。星图的背景深邃依旧,星辰璀璨依旧。但在那熟悉的“各居其位,共守天河”的箴言下方,多了一行极其微小、若非李玄策目力惊人几乎难以察觉的浅灰色标注:
黑海星域(N46°28 E30°44),能量辐射异常,光谱呈不稳定跃迁态。建议:航道观测级别提升至‘深蓝警戒’。
李玄策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串精确的经纬度坐标上。他太熟悉了,那是乌克兰南部,濒临黑海的重要港口和能源枢纽城市——敖德萨附近的位置!父亲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将天文星象与地缘战略完美地编织在一起,发出了最前沿的危机预警——乌克兰的局势,恐怕比外界预想的更加焦灼,其动荡必将深刻影响至关重要的黑海能源通道安全!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卷起平台角落的残雪。李玄策却浑然未觉。他深邃的目光越过脚下璀璨的万家灯火,仿佛穿透了茫茫的欧亚大陆,投向那片正被“暗火”炙烤的“黑海冰面”。父亲星图上那颗代表着敖德萨区域的星辰,在他脑海中不断放大,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动荡的光芒。他握着通讯器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骨节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另一条信息提示音轻轻响起。是妻子方清墨发来的:
墨:妈和小辉在学堂看星图,小辉指着紫微星喊舅舅,妈哭了,但笑得很暖。饺子已热好,等你。另,爸的‘星图’收到,已转天枢分析‘黑海星域’能量模型。安心,有我们。
李玄策紧绷的嘴角,在看到“有我们”三个字时,终于缓缓地松弛下来,勾勒出一个极浅却无比温暖的弧度。他再次抬起头,仰望着此刻京城上空被灯火和薄云遮蔽、肉眼难辨的真实星空。寒风依旧刺骨,但他的心却被一股无形的暖流包裹着。那暖流,来自遥远加州父亲深邃的守望,来自社区学堂里母亲释然的泪水与外甥纯真的崇拜,来自实验室中妻子和儿女无声却坚实的支持。
他伸出手指,在冰冷的空气中,对着那片想象中的、唯有智者方能窥见的宏大星图,轻轻地、无比珍重地,点触了一下那颗属于父亲李长庚的、在星图一角散发着沉稳智慧光芒的星辰。指尖仿佛感受到跨越重洋的、属于亲情的微弱暖意。
穹顶之下,万家灯火与天上星河交相辉映,无声地诉说着守护与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