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鹊桥针(2 / 2)

“我的天!这……这怎么可能?!” 她猛地直起身,指着屏幕上一个被标记放大的区域,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有些变调,“你们看!抗体分子核心区域!那些异常活跃的……金属离子簇!”

旁边的几位核心研究员立刻凑近,屏息凝神。在超高倍率的视野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构成抗体分子的蛋白质链中,正奇妙地包裹、融合着一些极其微小的、闪烁着特殊辉光的金属微粒!这些微粒并非外源污染,而是与抗体分子形成了完美的共生结构,在修复过程中,它们正释放出独特的能量波动,极大地增强着纳米机器人的定向性和修复效率。

“分析成分!快!”方清墨急促地命令道,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敲击。

光谱分析数据瀑布般在旁边的副屏上滚动。几秒钟后,结果跳出。实验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教授!主要成分是……铜、锌、镍,还有微量的……铱?这……这组合结构,非常罕见!像是一种……经过漫长生物体作用形成的特殊金属记忆复合物!” 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声音颤抖地汇报。

方清墨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成分列表,大脑飞速运转。铜、锌、镍……铱?这些金属元素……她猛地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

“怀表!” 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震撼,“是那块怀表!婆婆贴身佩戴了三十多年的那块旧怀表!”

记忆瞬间被点亮:那块黄铜外壳、早已停摆的旧怀表,是李长庚唯一的遗物。三十多年的贴身佩戴,汗液、体温、皮肤的长期接触……金属离子缓慢析出,日积月累,竟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渗透、沉积到了王秀芹的身体深处!最终,在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抗体提取中,这些承载着漫长岁月、无尽思念与磨难的金属记忆素,竟与母体抗体奇迹般地融合在了一起!

“金属记忆素……生物体渗透融合……”方清墨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科学发现与情感冲击交织的奇异光芒,“这是……生命的烙印!是时间与情感的……物质化结晶!” 她立刻接通了李玄策的加密通讯,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玄策!快!带妈到观测点来!有东西……你们必须亲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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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天城外围一处相对僻静、但视野极佳的观测高台。戈壁滩上午后的阳光炽烈而直接,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将巨大的发射塔架照得熠熠生辉。塔架顶端,神舟十号飞船的整流罩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峻而神圣的光芒。

李玄策搀扶着王秀芹,一步步走上高台。王秀芹的脚步还有些虚浮,她紧紧抓着儿子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护着系在腕上的五色绳和那枚冰冷的怀表。方清墨早已等在那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个高倍率的电子望远镜递给王秀芹,示意她看向火箭整流罩某个特定的区域。

王秀芹有些茫然地凑近目镜。视野瞬间被拉近,放大。她看到了那光滑的金属表面,看到了昨夜那场无声战役留下的痕迹——一片几乎完美如初的修复区域。紧接着,方清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妈,看仔细些,在修复区域的中心,分子层面……”

王秀芹努力调整着焦距,浑浊的老眼吃力地分辨着。渐渐地,她仿佛看到了……在那些银白色的修复分子结构中,极其细微地,竟闪烁着一丝丝极其微弱的、温暖的金色光泽?那光泽并非冰冷金属的反光,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拥有生命的脉动?像极了……像极了此刻贴在她腕间皮肤上的那块怀表,在阳光下偶尔闪过的、穿越了漫长岁月的微光!

方清墨在一旁轻声解释,将实验室里的惊人发现,用尽可能平实的语言告诉了婆婆。王秀芹的身体僵住了。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腕。那枚冰冷的怀表,此刻在戈壁滩炽烈的阳光下,表盖边缘竟似乎也反射出一点细微的、与望远镜中看到的极其相似的暖金色泽!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撼、宿命感和迟来领悟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的全身。

三十多年!这块表紧贴着她的皮肤,承载着她的怨恨、她的思念、她的孤独,也无声无息地将它的“存在”,烙印进了她的血肉,融入了她的生命!而这烙印,最终竟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成为了挽救国之重器的关键一环!这究竟是科学的奇迹,还是……命运的偿还?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悲伤和悔恨,更多了一种对生命本身、对无形羁绊的敬畏与茫然。

就在这时,王秀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高台角落。那里,静静摆放着一个等比例缩小的、制作精巧的神舟飞船模型,是航天城常见的纪念品。她的目光在模型那银白色的“整流罩”上停留了几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她竟一直紧紧攥着儿子之前端给她、她还没来得及吃的那个豆沙粽子。

粽子还是温热的,碧绿的箬叶散发着清香。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清晰地在她心底升起。

她挣开儿子的搀扶,一步一步,有些蹒跚地走到那个模型前。在方清墨和李玄策略带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她伸出那只枯瘦的、系着五色绳和怀表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那个温热的豆沙粽子,塞进了火箭模型那象征性的“整流罩”开口里。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仿佛在完成一个跨越时空、跨越生死的仪式。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目光望向戈壁滩湛蓝高远的天空,望向那巍峨耸立的发射塔架。炽烈的阳光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干裂的嘴唇轻轻嚅动了几下,吐出一句低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话语,带着无尽的追忆、迟来的酸楚和一丝微弱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让他……尝尝吧……豆沙的……比枣儿甜……”

话音落下,戈壁滩干燥的风卷起她花白的鬓发。她腕间,那枚冰冷的旧怀表在阳光下,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道温暖的金芒。五色绳鲜艳的色彩,与怀表古旧的铜黄交织在一起,系在她枯瘦的手腕上,像一道连接着过往与此刻、苦难与救赎、大地与星辰的……鹊桥之针。